诸葛礼奉命北上联络北疆士族,甚至还跟草原诸胡勾结在一起,从莫达可汗的嘴里,得知了陛下竟然随着船队北上,已经与北疆军恢复了联络。
虽然他们已经制定了完美的计划,但诸葛礼还是大吃一惊,立即把消息传至中原。
京城本来的兵力就不是太子一系对手,现在又没有陛下亲自坐镇,唯一可恃者只有京城高大的城墙而已。
太子与韩史亮接到消息,果然不想再等北疆分出胜负,急不可耐地带着已经集结的大量禁军,兵发京城。
在张子扬离开京城前往江南之时,留下了军令。
他们本来就把宿州的动静完全监控起来,得到太子发兵的消息,所有军民立即缩回京城之内,凭着城墙和羽林军死守!
而桐州方向,则试探性地向宿州进军。
他们绝对不能急着向京城救援,否则必会落入太子军的圈套。
京城现在变成了一座孤城,只有羽林军来护卫它的安全。
好在,张子扬临走之前,已经完全整合了京城内的力量,不论是士族还是百姓,皆心向张子扬。
而作为张子扬的爱妃,李初然直接换上戎装,亲上城墙,与将士们共存亡。
大家已经知道了李初然的身份。
虽然陛下没有出现,让他们的心里多少有些慌张,但看到珍妃娘娘出现之后,还是引起了不断的山呼万岁之声,士气重新振作。
此时,太子军的大军也兵临城下,没有任何劝降动作,直接发起了狂攻。
李初然带着将士们,死战不退,在城墙的每一处与敌人反复争夺。
以京城的城墙之长度,竟然每一处都被鲜血染红。
而这些人,都是大乾的军民啊。
但是,那些反叛的士族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们最在意的是,自己已经认太子为正统,而且在他们的心里,张子扬不信任士族,不断地打压士族,那就是“暴君”。
只要把他打倒,那么自己的家族便能得到千秋富贵。
曾经精通史籍的他们,却根本不会想到,无数王朝之亡,都与豪族世家兼并土地,过于坐大有直接关系!
太子本人也已经疯狂了,他早就把父皇教导自己的事情抛到脑后,为了自己的皇位,这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不但强令已经效忠于自己的禁军死命进攻,甚至于还把京郊之外来不及逃回城内的百姓驱赶而来,强令他们冲出城门,若是死了也能缩减京城城墙的高度。
如此暴行,与曾经的异族蛮子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他们认为,京城的守军有限,还是由一名女子统领,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之时,从北边传来了令他们惊惧绝望的消息。
草原骑兵被陛下亲自统领的北疆军打退了。
北疆军再无忌惮。
陛下已经带领数十万北疆大军南下,此刻已经灭掉宿州!
宿州此时的地位等于太子一系的“京城”大本营,而且此城距离京城不远。
现在它被陛下的大军攻破,不仅直接动摇了己方大军的根本,而且自己大军的背后也随时都会有一支大军杀出来。
屯兵于坚城之下,本就是兵家之大忌,而自己的背后随时可能有敌人大军杀来,那就是必败之局。
“完了,全完了!”
太子自己也傻了,根本无法作出有效的指挥。
而其他的士族,包括韩史亮,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自己的主子抛下,各自回到家族根据之地,想办法死守。
他们知道张子扬的性格,根本不敢奢望能得到他的宽恕,只能看支撑到几时。
有些离边境较近的,还有机会带着族人直接投奔异国。
张子扬带着大军回到京城之时,数万禁军已经作乌兽散。
但是,他命人检视整个大营之时,却得到了令他也沉默的消息。
将士们发现了太子的尸体!
太子明白自己的处境,更不甘心接受失败。
或许,他如果自缚于张子扬的面前,凭父子之情苦苦哀求,还有机会换得性命,最多是贬为庶人,被软禁着渡过一生。
甚至于,若能撑到陛下病危,而张子扬又没有其他子肆之时,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太子一生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挫折,哪怕面对自己的父亲,他也不想狼狈讨饶。
自杀似乎已经是他唯一的造反。
太子已死,士族们失去了唯一翻盘的希望,大乾王朝所有的反叛力量都没有凝聚力。
张子扬可以轻易地灭掉还残留的反叛军,把大乾王朝终于凝聚起来。
之后,他便能兑现对于北疆军民的承诺,集整个大乾王朝之力再次北伐,报复他们南下入侵之仇。
可是,张子扬却高兴不起来。
那到底是他一心栽培,多有亲情的长子啊!
等他回到京城,看到了李初然,心中才涌起少许的温暖。
“陛下。”
李初然也已经接到消息,知道张子扬此刻的心情。
她温柔地握住张子扬的手,轻轻贴到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陛下可能感觉到什么吗?”
张子扬由愕然而转为惊喜。
“莫非,我大乾王朝已经有了另外的继承之人?”
哪怕是他,也明白血脉传承的重要性。
李初然脸颊泛红,微微点头。
“臣妾早已经知道,却难以通知陛下。
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还坚持领军守城,所受之辛苦,更在自己之上,张子扬不但心中涌起柔情,更是振奋起心中的豪情。
自己所爱之人有了孩子,他自然要吸取培养太子的教训,而且必须要为自己的孩子扫清一切威胁。
“好!不论对于大乾王朝还是朕,都代表着新的开始!”
“外间风大,爱妃也不要在此受冷,快点儿回宫去吧!”
“朕要降下旨意,封爱妃为后,收拾完京城与宿州的战乱遗祸后,更要集中整个大乾的兵力,天下间,谁还敢威胁大乾,威胁朕孩子的江山,朕便先灭了他!”
张子扬感受着身体内流淌的生机,雄心万丈。
哪怕自己与新子年纪相差极大,但是有系统之助,他足可活到新的孩儿成年之时,那时迎接他的,将是一个无比强盛的大乾王朝。
京城的第九个夜晚,月亮被硝烟染成血色。李初然扶着玄武门箭垛,望着城下堆积的尸体已与城墙齐平。她腹中的胎儿突然剧烈胎动,仿佛在回应战场上的喊杀声。春桃跪坐在身后,捧着安胎药的手止不住颤抖:“娘娘,您都七日未合眼了……”
“去把我的凤冠拿来。”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侍女一愣,忙从木箱底层取出那顶镶嵌东珠的凤冠,珍珠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宛如凝固的泪珠。李初然将凤冠端正戴在染血的发丝上,甲胄外罩上明黄翟衣,缓步走上望楼。
城下的太子军突然静得可怕。韩史亮勒住战马,看着城头那抹明黄身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朝堂上,那个被先帝抱在膝头的少年天子——此刻的李初然,竟与记忆中的帝王身影重叠。“大乾的儿郎们!”她的声音穿透硝烟,“陛下的北疆军已过宿州,你们的妻儿正在城头盼着你们归家!”
禁军阵列中传来兵器坠地声。有人抬头望向城头,看见翟衣上的金线凤凰在火光中展翅,那是天子独有的纹样。“珍妃娘娘有旨:弃械者免死!”羽林卫统领振臂高呼,声浪如潮水般卷过敌阵。太子举起的佩剑停在半空,看着自己的军队如退潮般溃散,眼中尽是疯狂:“杀了她!谁杀了她,封万户侯!”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李初然只觉小腹一痛,低头看见鲜血正从甲胄缝隙渗出。她踉跄着扶住旗杆,却见那支箭羽上绑着纸条:“太子命,必杀之。”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极了太子幼年习字时的倔强。
“娘娘!”春桃扑上来按住她的小腹,温热的血透过指尖传来,“您不能倒下,小皇子还在……”李初然按住侍女的手,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那是张子扬常说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去把我的琴拿来,我要让叛军听听,大乾的宫商角徵羽。”
宿州城破的消息传来时,太子正在龙案前批阅奏折。朱砂笔“啪嗒”落地,在“清君侧”三字上洇开血渍般的痕迹。他望着窗外被秋风卷落的梧桐叶,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皇带他登承天门,指着城下百姓说:“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殿下,韩大人已撤出京城!”亲卫的禀报惊碎回忆。太子转身时,案头的《贞观政要》被衣袖扫落,书页停在“君舟民水”那页,父皇朱笔批注的“戒之”二字刺得他眼眶生疼。他忽然狂笑起来,抓起案上的九龙杯砸向墙壁:“民心?他们何曾在乎过我这个太子!”
碎裂的瓷片划过脸颊,鲜血滴在龙纹御袍上,宛如开败的牡丹。太子踉跄着走到铜镜前,看见自己眼角的皱纹——那是二十年来战战兢兢陪在父皇身边的印记。镜中之人突然抓起金镶玉冠,狠狠砸向地面:“你要民心,我就要这万里山河!”玉冠碎成齑粉,混着他的泪水,在青砖上画出惨淡的轨迹。
深夜的帅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叛逃声。太子握着酒壶走到帐外,看见韩史亮的旗号正朝西南方向移动,宛如一条甩尾的毒蛇。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韩史亮抱着他骑在马上,用剑尖挑起野果喂他:“殿下将来要做这天下的主人。”如今,主人的宝座还未焐热,便要迎来崩塌。
“传旨,屠城。”他对着虚空低语,酒壶从指间滑落,在月光下滚出长长的影子,如同他即将终结的生命。帐内烛火突然爆起,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幕上,形如困兽。太子望着自己扭曲的影子,忽然拔出佩剑,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父皇亲赐的“定乱剑”,此刻却要用来斩断自己的生路。
“父皇,儿臣终是明白……”他对着京城方向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龙椅不是坐上去的,是被托起来的……”话音未落,剑光闪过,血珠溅在帅帐的蟠龙纹上,宛如最后一朵凋零的皇家之花。
第十章帝王心殇:太庙中的父子对话
张子扬站在太庙的列祖列宗牌位前,手中捧着太子的遗诏。蜡封上的指痕还清晰可见,那是太子临终前反复摩挲留下的。诏书中“儿臣负社稷,愿以死谢罪”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罪”字拖出长长的墨痕,像极了自缢时垂下的白绫。
“你曾说,想做个让百姓称道的好皇帝。”他对着虚空低语,指尖抚过牌位上“皇太子”的朱漆,已有些褪色,“为何偏要走这条绝路?”风穿过殿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亡灵的回应。
殿外忽然传来孩童的笑声。张子扬掀起明黄帷帐,看见李初然扶着三个月大的承乾,正在丹陛上蹒跚学步。孩子肉乎乎的手掌拍向汉白玉栏杆,惊起一群白鸽。阳光落在他眉间,那里有块淡青色胎记,形状竟与太子玉佩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陛下又在想长子了?”李初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三分担忧七分心疼。张子扬转身时,看见她鬓边新添的细纹,忽然想起攻城那日,她站在玄武门城头,铠甲上的凤凰被鲜血染得发亮。他伸手将妻儿揽入怀中,承乾突然抓住他腰间的玉带钩,咯咯笑起来。
“初看这胎记,竟与太子玉佩裂痕相似。”他轻声道,指腹摩挲着孩子眉间的印记,“后来才明白,旧的裂痕愈合,新的生命才能生长。”李初然抬头看他,发现丈夫眼中的阴霾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沧桑的澄明。
太庙的钟声忽然响起,惊起檐角的雪粒。张子扬抱着承乾走到殿前,看着漫天飞雪中百姓自发堆砌的“太平塔”,塔尖插着的,是太子幼时射猎用的小弓。孩子忽然指着塔尖笑起来,清脆的笑声混着钟声,在紫禁城上空久久回荡。
“听见了吗?”张子扬对着虚空微笑,“这是大乾的新生。”风卷着雪粒掠过他的眼角,却再无泪痕——有些疼痛,终将在岁月的长河里,酿成守护山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