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顾方远猛吸一口香烟,唇齿间冒着烟雾说道,“我这次打算多买几艘千吨级散货船,不知你这边有没有现货?”
“巧了!”杨德胜突然提高嗓门,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我这儿别的不多,船有的是!”
他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你瞧这内河船型,载重一千吨,航速12节,去年刚下线的新船——”
“等等。”顾方远抬手打断,指尖敲了敲图纸边缘,“杨厂长,实不相瞒,我虽不懂造船,但也知道造船厂压不了这么多现货。您这儿……”
杨德胜的笑容僵在脸上,伸手揉了揉鼻子,转身从暖瓶里倒出两杯茶,水面浮着几片碎茶叶。
“顾老板果然精明。两个原因,一是,我们是中华造船厂是唯一一家私营企业,所以不存在那么多限制。
即便我们这边船只不够,也可以从其他造船借调,甚至倒卖。
二是,自打改革开放后,各地搞自产自销,城市之间流通少了,对船只的需求量自然极速下降,导致船运公司倒了一片,我们这儿……”
他声音渐低,指节敲了敲桌角,“订单砍了三分之二,库房里堆的不是船,是一屁股债啊!”
顾方远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茶杯,水温刚好:“我要五艘。杨厂长给个实在价。”
原来如此,看来改革开放不仅创造了无数机遇,同样给一些行业带来沉重的打击。
只有度过这个阵痛期,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顾方远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茶杯,水温刚好:“我要五艘一千吨级散货船。杨厂长给个实在价。”
杨德胜看了一眼曹平安,嘴角直抽抽,上次看曹平安年轻,以为是一次性买卖,所以同意了对方砍价。
没想到,这还是个长期客户。
“75万!”杨德胜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又慌了神,忙不迭补充,“一艘!一艘75万元!”
他看着顾方远挑眉的动作,喉结滚动,“顾老板,这价真没法再低了。上次卖给曹老板那艘,我是因为继续资金运转,当清货价卖的,现在……
当然,要是嫌价格贵了,我这边还有一批二手散货船,价格可以便宜些卖给你。”
“杨厂长,”顾方远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子,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我这次买五艘,往后还得扩船队。这可是一笔长期买卖,新船不能再便宜些?”
顾方远盯着杨德胜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眸子里找出议价的余地。
窗外传来起重机的轰鸣声,杨德胜无奈摇头,“真的不能!说实话,这个价,我连百分之五的利润都没有,真的没法降价了!如果其他人来买船,最少80万。”
顾方远见对方不像说谎。
“行吧!那就75万,5艘375万,今天能不能来得及过户?”
杨德胜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今天来不及了,你们明天上午过来吧,一天时间就能搞定。”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生意谈妥,顾方远也不磨叽,直接起身离开。
杨德胜跟着站起来,目送顾方远走向门口,突然伸手拽住对方袖口:“顾老板!”
他从抽屉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名片,“以后要船,直接打这个电话!急事找我,不急的……”他笑了笑,“找小李也行,她管着订单本子。”
顾方远接过名片,纸角卷着毛边,上面印着“中华造船厂厂长 杨德胜”,电话号码被铅笔改过三次。
他揣进裤兜,“行!以后买船我会提前打电话过来,你们提前把手续办好,这样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杨德胜一直把二人送到楼下。
厂区外的梧桐树上,蝉鸣声震耳欲聋。
曹平安发动吉普车时,顾方远摸出名片看了眼,突然笑出声:“这个杨厂在,挺有意思。”
“老板,这价……”曹平安透过后视镜看他。
“我让管家打听过了,这个价不亏。”顾方远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造船厂围墙,断墙上用红漆写着“团结奋进”四个大字,油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抓革命促生产”。
他摸出烟盒,给曹平安递了一根,“等过了这阵儿,航运回暖,你瞧着吧,这些船能下金蛋。”
吉普车汇入上海的车流时,远处传来造船厂的汽笛声,悠长而低沉,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声号角。
日落日出,霞光染红了黄浦江面。
车队在顾方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江南省方向驶去,只留下曹平安和顾大壮两人在码头。
只留下曹平安和顾大壮。
曹平安要忙着去中华造船厂接收新船,顾大壮和水手们护送着钱,和曹平安去造船厂做交接手续。
至于两人的吉普车,将由千吨级散货船带回去。
还有一件麻烦事。
他从家里带来的482万元,买车花了101万,买船砸下375万,如今只剩下区区6万块钱。
原本计划今天去看房子,现在看来只能往后推了。
独自一人开车来到和平饭店。
环顾一楼餐厅,没见到乔治和索菲亚的身影——早上通电话时约好在这里碰面,想必那两位还在海关办理海运手续。
他一个人也懒得去餐厅,干脆坐在大厅角落的真皮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大前门香烟,青烟袅袅上升。
“得好好理理思路了!”顾方远深吸一口烟,眯起眼睛。
最近生意扩张得太快,就像脱缰的野马,再不勒紧缰绳,迟早要栽跟头。
他现在手上有,纺织、罐头、玻璃容器、水泥、接下来还有码头。
以及未来扶持的项目:六姐的服装厂,五姐面包厂,大姐农业加工厂。
纺织业是他的摇钱树,可也快到顶了。
那些花花绿绿的头饰保持着稳定的销量,但运输距离越来越远,一天一取货的模式显然行不通了。
高档领结倒还有潜力可挖,回江南后得扩大生产。
至于男士领带?
他撇撇嘴——只是简单做了一次市场调研,发现市场上竞争者多如牛毛,利润薄得像张纸,不值得去蹚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