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一百五十三章《雪野鸿踪:诗墨凝寒友情深》
一、寒江雪影·松亭诗话
雪粒子扑打窗棂时,煜明正对着案头的冻石砚台出神。砚池里凝结的墨汁泛着青灰色,像极了今早路过鹤鸣湖时看到的冰面——薄冰覆着残雪,细缝里渗出几丝暗绿,似有若无地勾着春的衣角。
“煜明兄!”急促的拍门声惊飞了檐下雀儿,松亭裹着一身风雪闯进来,棉帽檐上的冰棱子簌簌掉落,“快瞧瞧我新得的景致!”他肩头落雪未掸,便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抖出一叠相片。
最上面一张摄于黄昏,雪野尽头的山峦浸在橘色余晖里,轮廓淡得像水墨画里洇开的墨痕。近景中,枯枝裹着霜花斜斜切入画面,枝桠间竟凝着几星冰晶,在暮色里微微发蓝。煜明指尖摩挲相纸边缘,忽然轻吟:“雪野霜枝映晚天,柳挂琼丝添雅意……这是你新作?”
松亭闻言眼睛一亮,胡茬上的冰碴子跟着抖了抖:“正是!昨儿在鹿林山守了三个时辰,就为等这抹斜晖。你看这‘遥岑渐隐余晖里’的意境,可是比去年拍的雾凇更有筋骨?”他凑近了些,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凝成霜花,“不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像是……”
“像是缺了点人间烟火。”煜明替他说完,转而抽出另一张照片——热闹的集市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头,红亮的糖葫芦串儿在逆光里成了暖金色的光斑,“杨四迷这张《集市新韵》倒补了这个缺。‘热气蒸腾暖若家’,你闻闻,隔着相纸都能嗅到糖炒栗子的香。”
松亭忽然拍腿笑起来:“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了!上回在龙华市场,冬欣那丫头买烤红薯时——”话音未落,门又“吱呀”一声开了,裹挟着一股甜暖的气息。
“说我什么呢?”冬欣摘下毛线帽,露出被风雪揉乱的短发,发梢还沾着几片雪花,“刚从糖炒栗子摊儿过来,给你们带了热乎的。”她抖开油纸包,琥珀色的栗子在粗陶碟里滚了两圈,甜香混着炭火气漫开来,“尝尝,比去年那家更糯些。”
煜明看着她呵气搓手的模样,忽然想起去年深冬,这姑娘抱着相机在雪地里摔了个屁股墩,却举着相机大笑:“拍到了!霜枝挂雪的角度像簪子!”此刻她指尖通红,却仍惦记着给大家带零嘴,倒应了那句“琼浆漫惹行人顾”的烟火气。
二、冰湖论画·诗心照雪
午后雪停,三人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径往鹤鸣湖去。松亭背着相机,不时蹲下抓拍枝桠间的冰挂;冬欣踢着路边的雪团,忽然指着远处喊:“快看!有人在冰面凿冰钓鱼!”
湖面冰层映着淡青的天光,几个小点散在其上,钓竿斜斜插在雪堆里,钓者裹着厚重的棉袄静坐如桩。煜明忽然驻足,望着冰面倒映的云影出神:“‘澄波似镜烟岚绕’,秋山兄这阕《渔家傲》竟应在了冬景里。你看这冰面与云气,倒比秋日湖光更多了分清寂。”
“清寂里藏着热闹呢。”松亭架起三脚架,镜头对准远处收竿的钓者,“你瞧那人提起鱼时,冰面都跟着晃了晃。就像‘心自晓,山川胜境情难了’——再静的景,也有活气儿在里头。”
冬欣忽然指着岸边矮树惊呼:“冰凌花!”几簇嫩黄从残雪下探出头来,花瓣边缘还凝着冰晶,像是谁把碎金撒在了银箔上。煜明蹲下身,指尖轻触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忽然想起\\晓明拍的《咏花鸟图》:“‘叶间光影添佳趣’,自然之笔最是妙不可言。这些小花熬过整冬风雪,偏在这时候开,倒像专为应和‘雪野孤芳’的意趣。”
“说到花鸟图,”冬欣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开相册,“屈老师新拍了组麻雀啄梅,那小爪子踩在雪枝上的样子——”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孩子追逐着滚过雪地,惊起一群灰雀,扑棱棱掠过冰面,在云影里划出几道细痕。
松亭迅速按下快门,镜头里,雀群振翅带起的雪屑在空中散成金粉似的光点,正落在冰凌花梢。冬欣凑过去看取景器,忽然笑出声:“这可真是‘翠羽灵禽立细梁’的活版本!煜明兄,快作首诗记下来。”
煜明摇头轻笑,拾起块石子轻掷湖面。冰裂声清越如琴,惊得钓者们抬头张望,远处的犬吠声裹着炊烟飘过来,惊起又一群雀儿。他忽然想起去年秋末,也是这样的午后,几人在枫树林里捡落叶题诗,松亭踩断枯枝的声响惊飞了山雀,倒让冬欣抓拍到了“霜叶惊禽”的妙景。
三、围炉品墨·词心相照
暮色漫上来时,三人躲进湖边的木亭避寒。松亭生起便携炉,铁壶里的水咕嘟作响,茶香混着松木烟味在狭小空间里氤氲。冬欣从帆布包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炉包,热气扑在结霜的窗纸上,洇出小片透明的水痕。
“尝尝,龙华市场王婶儿家的。”她递过热乎的包子,“今儿见她给流浪汉送热汤,手底下包包子都带着暖乎气儿,怪不得‘店员笑迎八方客’写得那么真。”
煜明咬开油皮,汤汁烫得直吸气,却看见松亭对着包子发呆。“怎么?”他 nudged 对方肩膀。
“想起那年在漠河采风,”松亭声音忽然低了些,“零下三十度,相机电池冻得罢工,我蹲在雪地里哭。是个卖烤红薯的大爷,把我拽进他的铁皮棚,用炉子给电池焐热……”他低头吹着茶,睫毛在热气里投下阴影,“后来我拍了张《暖炉》,大爷脸上的褶子像开在雪地里的冰凌花。”
冬欣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那照片后来得了奖,你非说要送给大爷,结果找了三个月——”
“找到了。”松亭笑起来,眼角皱纹聚成小括号,“大爷把照片贴在三轮车挡风玻璃上,说比任何奖状都体面。”
炉火烧得更旺了,铁壶开始唱念做打。煜明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上周收到的信。新疆的影友寄来沙漠胡杨的照片,附言说:“见此景如见君‘峰覆薄冰添素洁’之句,虽隔万里,心自相通。”此刻火光映着友人的脸,忽觉这世间最动人的风景,从来不是孤芳自赏,而是有人与你共赏“澄波似镜烟岚绕”,同叹“山川胜境情难了”。
“明年开春去拍冰凌花吧。”冬欣忽然说,“就去鹿林山北坡,那儿背阴,花开得晚,能赶上第一场春雨。”
松亭往炉里添了块松枝,火星子噼啪溅起:“得带上帐篷,守着日出拍。煜明兄到时候得做监工,省得我打瞌睡错过好光影。”
“我呀,”煜明捻着茶杯笑,“负责给你们煮热粥。上次带的姜茶管用不?”
“太管用了!”冬欣拍着膝盖笑,“松亭哥喝了直冒汗,相机都端不稳,结果拍出那种虚焦的雪花,倒像撒了把碎钻在镜头里。”
三人笑作一团,惊飞了檐角宿鸟。雪粒子又开始簌簌落下,扑在窗纸上沙沙响,炉子里的松枝“噼啪”爆出火星,将三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晃成摇曳的诗行。远处集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晕揉碎在雪地里,像谁打翻了砚台里的金粉。
四、雪夜归程·墨痕留香
亥时三刻,雪愈加大了。松亭背着相机走在最前,深筒靴踩碎冰壳的声响节奏分明;冬欣抱着 thermos,每隔几步就回头喊:“煜明兄,跟紧点!别摔进雪窝子里——”
忽然有车灯从后方照来,三人闪到路边。卡车驶过时卷起雪雾,昏黄的光里,冬欣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是烟火!”
天际绽开几朵冷金色的花,转瞬被雪幕吞噬。煜明忽然想起《集市新韵》里那句“熙攘烟火绽芳华”,此刻的雪夜烟火,倒比集市里的更添了分苍茫意趣。松亭已卸下相机,半跪在雪地里调整参数,冬欣撑开伞替他遮挡飘雪,两人身影在车灯余晖里成了剪影,像极了古画里的踏雪寻梅图。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秋山发来的消息:新填《鹧鸪天》,明日可至寒舍共赏。附来的图片里,案头青瓷瓶插着枝干梅,瓶旁砚台里的墨痕未干,倒比画里更添了分生气。
雪粒子扑在脸上生疼,煜明却忽然笑起来。这世间风雪寒凉,幸得二三知己,能共赏“柳挂琼丝”的雅意,同叹“岁华静美”的清欢。若说冰凌花是雪野里的孤芳,那么这些因诗词相聚的人,便是他生命里永不消融的春信。
路过龙华市场时,灯火仍未熄。卖烤红薯的大爷掀开棉帘,热气裹着甜香扑面而来:“再来块儿?刚烤好的!”松亭忽然指着摊位上方的灯笼:“看!‘招牌艳映九霄霞’,杨四迷写的不就是这景儿?”
冬欣踮脚拍下灯笼与雪夜的合影,镜头里,暖红的光晕与飘落的雪花共舞,像极了词里的平仄韵脚,在素白的宣纸上踏出平仄的节奏。煜明摸出笔记本,借着手机微光写下:“雪压松枝白,灯摇市井红。人间烟火气,尽在笑谈中。”
雪越下越急了,三人裹紧围巾往前赶,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唯有松亭相机里的光影,冬欣相册里的烟火,还有煜明笔记本上未干的墨痕,在这寒夜里,悄悄埋下了春天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