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黄风怪作乱,唐僧师徒几人只用了一日,便行过八百黄风岭。再向西行却是一脉平阳之地。
又行半月,时已至夏末秋初。这日天色将晚,恰逢一场秋雨,将师徒几人淋了个透心凉。
孙悟空牵着马,遥遥望见不远处有户人家,抬袖抹去雨水,抬头说:“师傅,前头有屋舍,我们借宿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敖烈跑得快,您坐稳当些。”
陈玄奘抬起袖子挡雨,怎奈何雨势越来越大,袖子如何挡得住?雨水倾泻而下,淋得陈玄奘睁不开眼。
“悟空,走快些,为师稳得住。”
“敖烈,再跑快些。”
敖烈听闻此言,步伐越发急促,追着孙悟空,向那户人家行去。
“大师兄,等等老猪。”
猪八戒担着扁担,腿倒腾的飞快。雨水混着汗水,浇透他的衣衫。
“扛不住了。”
猪八戒低喃一句,念了个避水诀护住箱笼,这才松口气。
“大师兄,你们等等我呀!”
远看是屋舍,待走近些看到屋檐上的屋脊兽,陈玄奘才发现,此地原是一处道观。
孙悟空伸手扶陈玄奘下马,关切说道:“师傅,先到屋檐下避一避。”
陈玄奘眯起眼抬头看去,只见道观大门上写着一副对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视线在对联上飞速扫过,陈玄奘心惊肉跳。观中道士好大的胆子,竟敢弄出这样一副对联,堂而皇之的挂在门口,也不怕招惹祸端。
“师傅,您愣着做甚?”孙悟空似是并未看到那副对联。松开缰绳,抬手敲响大门:“有人吗?”
陈玄奘拧眉,拽住孙悟空的手臂,小声提醒道:“悟空,你看看门上写的什么。”
猪八戒挑着扁担追过来,见陈玄奘这副作态,不满的说:“师傅,人家能收留我们就不错,您管门上写的是什么。左右也不是您写的,闯出祸来,也怪罪不到您头上。”
“八戒,话不能这样说。”
僧袍浸满雨水,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很是难受。陈玄奘伸手扯了扯僧袍,再度看向那副对联。
“悟空、八戒,你们看这副对联。先不说上头写的是大逆不道之言,只看这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怨气,想来观中道士不是好相与的。”
“师傅,您管那么多作甚?天色将晚,又突逢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一处道观可落脚。
主人家还未现身,您就挑三拣四的。一会儿嫌人家对联写的不好,一会儿又说人家不好相与。我若是观主,绝不放您进去。”
陈玄奘语气不满,还夹杂着些许怒气,冷喝一声:“八戒。”
“师傅,老猪我是实话实说。”
“够了。”孙悟空厉声喊道:“尔等若是不想在此借宿,我们现在就走。”
此话一出,四下一静,只剩急促的雨滴声劈啪作响。
“师傅,您就别挑了。”猪八戒往屋檐下挤了挤,肥硕的身躯险些将陈玄奘挤出去:“您看这雨越下越大,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唉。”陈玄奘哀叹一声,挥了挥手,吩咐道:“悟空,敲门吧!”
“咚咚咚……”
“里头可有人在?我等是过路的行脚僧,想借宿一晚,不知可方便。”
“咯吱。”
大门敞开一条缝,院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大门未锁,几位自行进来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陈玄奘双手合十,笑着说:“叨扰道长了。”
师徒几个先后跨进院中,敖烈跟在后头,寻了个草棚落脚。
“几位道友,可来正殿寻我。”
“师傅,道长请我们去正殿。”孙悟空转身扶住陈玄奘,向正殿走去:“见到道长,您莫要提起方才之事。”
陈玄奘点头应道:“为师明白。”
因那一副对联,陈玄奘不敢放肆,小心翼翼的踏入正殿。抬头正要拜,却见殿中空空荡荡,并未供奉三清祖师。
“悟空这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环顾左右,指着窗边说:“师傅,您看那里。”
窗边,两个男子相对而坐,一人执白,一人执黑,垂头对弈。
手执白子那名男子,体型魁梧有力,身着饕餮纹长袍,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
手执黑子那名男子,身形削瘦,身着簇新道袍,举止有些拘谨。不知是敬畏那高壮男子,还是因生人闯入的缘故。
陈玄奘双手合十,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厢有礼了。”
高壮男子扔掉手中的棋子,笑意盈盈的看着陈玄奘,问道:“不知长老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
“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本不欲叨扰二位,怎奈天降大雨,被困在此地。”
孙悟空闻言摇头叹气,不知该说陈玄奘蠢,还是说他贪慕虚荣。叮嘱过多少次,不要把来历告诉旁人,可他就是不听。
看来还是没吃够教训,被妖怪多捉走几次,他才会老实。
陈玄奘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两个男子,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身形削瘦的男子起身,拱手答道:“长老唤我申道长便可,这位是我家老爷,俗家姓子。”
“子老爷?”陈玄奘将这三个字含在嘴中念叨再三,噗嗤一笑,朗声说道:“还请老爷勿怪,贫僧游历天下也算见多识广。从未听过有人姓子,想来是贫僧孤陋寡闻了。”
“无妨。”帝辛抬手指着对面的交椅说:“长老可会下棋?”
陈玄奘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僧袍,抬头说道:“贫僧略通一二,只是刚淋了雨,需得休整一番。”
“不必那么麻烦。”帝辛抬手一扬,一股暖风吹过,湿漉漉的僧袍立时变干。他咧嘴轻笑,问道:“长老可愿陪我下一盘棋。”
陈玄奘忽觉身体一轻,黏腻的感觉褪去,就连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许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陈玄奘双手合十,笑着说:“果真是神仙手段,贫僧大开眼界。”
帝辛再度伸出手,示意陈玄奘坐下。这次陈玄奘并未推拒,拱手对申公豹行礼,抬脚坐到帝辛对面。
申公豹后退几步,转身对孙悟空说:“二位请跟我来。”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彩虹挂在天边。雨滴顺着屋檐落下,在屋檐下砸出一排浅坑。
屋中只剩帝辛独坐,陈玄奘扑倒在棋盘上沉沉睡去。帝辛抬头,透过窗看向天边。目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棋下到一半,玄奘忽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身旁有一美貌女子,正倚在他怀里轻笑。
“大王,您终于醒了。”
陈玄奘好似见鬼一般,嗖一下爬起来,迅速躲到一旁。脸颊通红,头埋进脖子里,急声说道:“女施主,请您自重。”
那女子侧躺在床榻上搔首弄姿,大声问道:“大王,臣妾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