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鸢悄然离开了后厨,回到了松涛院。
松烟带回的两小勺汤已经过仔细查验,确实都是正常的药膳,没有丝毫异常。
可越是如此,陆青鸢心中的疑团便越是浓重。
若汤羹并无问题,凌韬为何要反常地将两碗汤都端走,又原封不动地放在房内?
难道他早已怀疑汤里被做了手脚?
那个脸上有着狰狞疤痕的厨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与凌韬又有什么关联?
陆青鸢素来觉得,凌韬在霍家四个孩子中最为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总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从前她只是以为,是养子身份给凌韬戴上了枷锁,让他不得不谨小慎微。
可如今细细想来,这份深沉背后,恐怕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吩咐松烟:“去查查那个脸上有疤的厨娘,把她的来历、过往,事无巨细都给我摸清楚。”
没过多久,松烟便匆匆折返,带回了消息。
“那个厨娘叫钟五娘,是南越人。五年前侯府办了丧事以后,老夫人就病了,侯爷四处寻摸擅长调理药膳的厨娘,钟五娘就这么进了府。因为煲汤的手艺精湛,便留在了慈晖堂伺候老夫人。”
松烟顿了顿,继续说道,“她平日里很少露面,也不爱与人交谈,总是独来独往的。问起脸上的伤疤,她只说是采药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毁了容,所以一直没能嫁出去,只能靠着这门手艺在府里讨口饭吃。”
五年前,好像也是凌韬被霍雁行收为养子的时候。
这么巧,钟五娘也是五年前进的府。
陆青鸢沉吟片刻后,又吩咐道:“明日你去找前院的丘管家,仔细打听凌韬当年是如何被侯爷收为养子的,还有,凌韬除了他的生父,其他亲人在哪里?越详细越好。”
…………
次日早朝后,霍雁行被皇帝留在御书房。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声响。
“康平王已经离开京城了,朕已经写了密函,命当地县令将他秘密看守起来。如今他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爷,就算真的生出儿子,这康平王府的爵位,也轮不到他的子嗣承袭。”
霍雁行点点头:“康平王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念及宗室血脉,未将他就地正法,已是皇恩浩荡。”
早在前些日子,霍雁行便将孩童失踪案的来龙去脉,萧祁刻意讨好康平王,以及陆执的狼子野心,一并禀明了圣上。
只是如今太后一党的势力仍在朝堂盘根错节,不好大动干戈。
朝廷急需通过科举选拔出一批忠心耿耿的人才,来整顿官场,稳固朝纲。
正因如此,皇帝才将此次科举全权交给了方词礼,盼着他能秉持公正,为大梁选出真正的栋梁之才。
“对了。”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翻找出一份,展开看了几眼,随后递给了霍雁行,“你看看这个。”
霍雁行接过折子,目光匆匆一扫,瞳孔却猛地微缩。
只见折子上,方词礼言辞恳切地请求外放金陵任职。
“朕也觉得意外。”皇帝叹了口气,靠在龙椅上,神色有些疲惫,“金陵虽然是个富庶之地,但那里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商贾云集,各方势力交织。方家在金陵根基浅薄,去那里做官,未必是件易事。”
皇帝揉了揉眉心,“不过既然方词礼有这样的志向,朕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成全他吧。等明年春闱过后,就放他去金陵,希望他能好好整顿一番当地的官场风气”
霍雁行的目光死死盯着折子最后的落笔日期,正是中秋节当日。
也就是说,那日在渡枫楼用完晚膳,方词礼一回府便立刻写了这道折子,第二天就呈给了皇上。
回府的路上,霍雁行坐在马车上,心中思绪万千,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方词礼为何突然执意要去金陵?
难道……他那日在渡枫楼,听见了自己与陆青鸢的谈话?
霍雁行的拳头忽然攥紧。
他回到府里,以为陆青鸢又去了铺子,于是自己呆在前院书房处理了一些琐事。
丘管事来找他的时候,却说夫人今日在府里。
霍雁行径直去了后院。
远远的,他便望见陆青鸢正在院中指挥丫鬟们收拾东西。
院中石桌上摆满了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琳琅满目。
陆青鸢正认真地交代着丫鬟们:“这一箱是给大少爷凌韬的,他喜欢用狼毫笔,那一箱是给二少爷的……你们千万仔细着,别弄错了。”
霍雁行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方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砚台,语气看似随意:“新置的文房四宝?”
陆青鸢抬头,见是霍雁行,笑着解释道:“是方先生早上亲自送来的,他说好歹也做过两个孩子的先生,如今快考试了,送些文房四宝,图个吉利,希望他们能够高中。”
霍雁行愣了一下。
方词礼亲自来送东西,倒是少见。
“还得是状元郎,眼光真不错。”
他假意举起砚台对着光看了看,夕阳透过砚台的边缘,折射出柔和的光线。
咣当!
忽然,他的手一滑,那砚台直直摔在地上,磕掉了一个角。
“哎呀,真可惜。”他微微皱眉,“碎了一个角,到底是不吉利了。我晚点儿再去重新买一方吧。”
陆青鸢狐疑地打量着霍雁行,看得他有些发毛了。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听丘管事说,你让松烟打探当年凌韬被我收为养子的事情。”
陆青鸢让丫鬟们先下去,然后点点头:“对。”
“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霍雁行这一问,倒是把陆青鸢给问倒了。
自从那日从康平王府回来后,她就一直刻意和霍雁行保持距离。
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我……”她张了张口,却被他逼近的身影惊得后退一步,后腰撞上案几。
霍雁行俯身撑住案几,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盯着她的眼睛,重复道:“为何不直接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