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陆青鸢就像故意躲着霍雁行一样。
除了早膳和晚膳,两个人几乎就见不到了。
她白天去看铺子,晚上回来看账本,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外面的事情倒是每日传进她的耳朵里。
开封府一下子抓获了好几名拍花子的消息,引得京城百姓拍手称快。
陆执的手段果然了得,不仅将这一事狠狠地压下去了,而且还把好名声让给了钱德海。
不过陆鸣之自从那日被接回府后便发烧了,等病好了,陆执便不让他再去临江书院,而是请了夫子在家为他开蒙授课。
估计就是怕陆鸣之嘴巴不严,把事情往外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金桂香染透了九月的京城。
钦天监算了日子,九月十七便要重新举行解试,距今还有四五天。
梅花小筑的书房里,烛泪堆积如山,凌韬与霍云旸的书页翻动声,混着窗外秋虫的低鸣,在深夜里此起彼伏。
这次重新出题的考官是方词礼,大家都在想,方先生出的题,想必并不会那么简单。
临江书院的学子都卯足了劲儿,想要通过这次解试,好参加明年春天的春闱。
陆青鸢特意叮嘱小厨房,每日都要炖上一锅滋补汤羹给他们送过去。
霍老夫人年事已高,自从五年前大病了几次后,便在慈晖堂单独开了个小厨房,请的厨娘专门做些清淡、易消化的饭菜。
她向陆青鸢推荐了一位厨娘,叫钟五娘,是南越人,煲得一手好汤。
陆青鸢自然欣喜,当日就让钟五娘煲了汤,自己再亲自送到梅花小筑去。
到了梅花小筑,她让珠霞去叫凌韬和霍云旸到花厅来。
陆青鸢还把几个伺候的书童唤了来,叮嘱道:“你们要记得将烛火调得亮一些,切勿让少爷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还有啊,如今也到了秋天,晚上的风有点凉,记得给少爷们多披一件衣服,别感冒了……”
正说着,凌韬先到了花厅。
陆青鸢从食盒里拿出两碗汤和糕点,放在桌上。
热气裹挟着天麻川芎鱼头汤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没见过那钟五娘,也不太认识汤里面的食材,但闻起来香得很,应该是好东西。
没想到凌韬却说自己最喜欢喝这个了,把两碗都拿走了。
霍云旸坐着病椅,来得慢了些。
他听见后,笑道:“无妨,大哥你想喝就拿去,我倒是不喜欢汤汤水水这些,省得半夜还要起夜。”
陆青鸢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人家兄友弟恭的,自己要是说什么反而好像刻意挑拨离间似的。
凌韬端着两碗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突然想起了中秋节。
那日他并没有和霍家人一起去渡枫楼用餐,是因为在那一天他想和亲娘一起过中秋。
没想到自己带着精心挑好的月饼去找母亲时,母亲正剖着鱼,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听到他的声音,连头也未抬:
“如今你已经是镇北侯府大少爷了,就别来我这儿了,免得弄脏了你的脚。”
他为人子,听不得母亲这般话语,当即撸起袖子帮母亲干活,又好说歹说,才让母亲吃了两块月饼。
母亲压低声音对他说:“我最近会想办法,让霍云旸过不了这次的考试,不过你放心,不会伤及他的性命,更不会有损镇北侯府的名声。”
他想劝母亲放弃,但是没敢开口。
他深知母亲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顺理成章地继承侯府。
母亲略通医术,两年前,正是她在霍云旸马匹的草料里做了手脚,导致霍云旸坠马受伤。
之后,她又在大夫开的药里加了别的药材,让霍云旸的腿一直没能痊愈,最终只能坐在病椅上。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大梁允许残疾的学子参与考试,只要能正常答题便可。
不过一般来说,身有残疾不便侍奉于御前,基本都会在殿试之前筛选下去。
可霍云旸实在太过优秀,书院里的先生们无不夸赞他聪颖异常,读书过目不忘,写出来的文章更是妙笔生花。
母亲担心,霍云旸会破格进入殿试,依然能够成为他的阻碍。
于是前段时间污蔑霍云旸小考舞弊,就是母亲写的匿名信,他去送的信。
“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过上这种日子的,一切都是镇北侯府欠我们的!娘不要你这辈子只做个普通人,普通人太难了,你要一直往上走,去争去抢,让他们这些世家权贵,通通都被你踩在脚下!”
母亲的话深深地刻在他心里。
如果是几年前的凌韬,可能会照做。
但是,他每日都和霍家三兄妹上下学,他也习惯了被他们叫“大哥”。
他身陷囹圄的时候,也是他们闯进了大理寺,给自己递消息。
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此刻,他盯着碗中沉浮的天麻,喉结滚动。
整个侯府后厨只有母亲是南越人,知道这汤的做法,今晚他一看这道汤,就知道这是母亲做的。
他担心里面加了什么,只好两碗都端了回来。
思来想去,书也是读不进去的,他见外面静悄悄的,决定去后厨找母亲问一问。
陆青鸢本来从梅花小筑走出来,想了半天,还是打算折返回去。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等她到了凌韬的屋子,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桌上的两碗汤原封未动,早已没了热气。
“松烟,你去拿两个小碗,将这两碗汤分别舀出一勺带回去。”
“是。”松烟应道,马上去做。
陆青鸢心里犯了嘀咕:这么晚了,凌韬不在书房,他会去哪呢?
再一看,凌韬房间里连小厮和书童都不见踪影,估计是被他支开了。
陆青鸢想了想,往后厨去了。
后厨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两道人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明明汤已经炖好,按理说做完这最后一道菜,后厨就该熄了灶台、灭了烛火,各自回去休息,怎么还会有人?
陆青鸢离得近了一些,看清楚了其中一个是凌韬,另一个好像是个厨娘,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是声音太小,听不清。
就在这时,那厨娘突然转身,陆青鸢借着跳动的烛火,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蜿蜒至下颌,狰狞可怖,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一条扭曲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