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托着下巴,眼睁睁看着姐姐把那本《朝阳记》塞进书架后的暗格。
她心里还在打转———叔叔这些年转移的银钱,究竟都填了谁的口袋?
单这一家绸缎庄的流水就如此惊人,更遑论其他十二处铺面和城郊三百顷良田的进项了。
苏欢捏了捏妹妹鼓胀的腮帮子:“钻牛角尖的时候就歇一歇,水过留痕,总会有线索浮出水面的。”
她望向庭院里的日影,“何况今日之后,这些产业便要物归原主,往后的进项自会一目了然。”
苏芙眼睛登时亮起。
对呀!拿回铺子田产,就不必再靠姐姐周旋于那些权贵之间———
虽说姐姐总能化险为夷,但到底不如自家产业来得踏实。
更重要的是,等这些旧账理清,便能彻底与叔叔一家划清界限。
正想着,院外传来苏景熙的喊声。
苏芙回头,见苏景逸与苏景熙并肩而入,后者手中还抱着个朱漆木盒。
苏欢合上册页工整的账本,唇角微扬:“今日倒早。”
“怕姐姐久候,取了东西便马不停蹄回来了。”苏景逸目光扫过满桌饭菜,心中已有计较。
苏欢指尖轻点桌面:“可曾顺利?”
苏景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木盒在桌上轻磕出闷响:“三哥亲自出马,那老匹夫岂敢拖延!”
他掀开盒盖时眼尾带笑,“倒是吴浩今日也去了,苏崇岳见他如见瘟神,不等我们开口便把地契房契往桌上推。”
苏欢逐张查验地契,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吴浩贸然闯入,倒像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熟知那年轻人的脾性,空有匹夫之勇,“苏崇岳能在三年间爬至从刑部尚书,岂会栽在这种毛头小子手里?”
苏景逸沉吟道:“姐姐打算如何应对?”
“明日十五,该去苍梧山上香了。”
苏欢将地契收进暗格,语气轻得像檐角风铃,“有些事,急不得。”
······
暮色漫进雕花窗,许娇娇刚喝完安胎药,就见吴浩推门而入。
她手中瓷盏险些跌落——只见吴浩左脸高高肿起,嘴角还渗着血渍。
“吴郎这是??”
她忙不迭起身,朝丫鬟使眼色取冰敷帕子,“可是去寻苏大人时吃了亏?”
吴浩偏头避开她的手,喉间溢出冷笑:“那老东西敢动手,我便敢掀他当年的老底。”
待丫鬟退下,他才压低声音,“今日在偏厅正巧撞见苏景逸兄弟取契,我当众提了句‘当年旧账’,那老匹夫吓得当场变了脸色。”
许娇娇指尖一颤:“可是当年??”
“不该问的别问。”吴浩瞥见她眼底的担忧,语气稍软,“总之他松口了,最迟三日内会递折子保举父亲。”
他忽然攥住许娇娇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等父亲官复原职,我定用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许娇娇垂眸掩去眼底暗涌,指尖轻轻推开他的手:“先用膳吧,凉了伤胃。”
······
苏家老宅。
书房里,苏黛霜绞着帕子来回踱步:“爹当真要帮吴家?他们如今可是烫手山芋!”
苏崇岳盯着账册上的朱砂批注,指节捏得泛白:“不动声色方能长久。”
想起白日里苏景熙拿走地契时的利落模样,他突然冷笑,“以为拿回几本账册就能高枕无忧?且等着看那些绸缎庄下月该缴的三十万两茶引税吧。”
“税银?”苏黛霜愣了愣,“可那些铺子早已过户给??”
“过户文书盖的是户部旧印。”苏崇岳指尖敲了敲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纹路,“明日就让李福去税监司走一趟———按新例,外放官员子弟经商需缴三倍利税。”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影摇曳。
苏欢站在苍梧山脚,望着盘旋而上的石阶,额间细汗被山风拂得清凉。
她记得梦里那抹玄色身影总在半山腰的观景台驻足,今日特意选了未时上山,避开了香客鼎盛的辰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