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尖顶刺破并不存在的天幕,尘世的祈愿被幽囚于钢铁牢笼,再也无法到达母神的神域。
教堂正面,层层叠叠的浮雕拱门如枯骨般嶙峋,过往的圣徒们垂目俯视,衣褶间凝结着岁月和历史。
在那肃穆的正门上方,玫瑰窗如同被荆棘缠绕的巨眼,在不变的天光下中泛着幽暗的虹晕。
踏入中殿,纯白的石柱拔地而起,肋状拱顶在穹顶交织成尖锐的网。阴影从每个凹槽里渗出。
唯有彩窗玻璃投下的光如神谕般斜贯厅堂——北侧是靛蓝与青绿拼缀的《行于世间的涅洛丽丝》,原初精灵的长发间隙化作琉璃丝痕;南侧猩红与漆黑熔铸成《诺拉薇儿降下硫磺与火》,圣者的悔恨在破碎的死星间沸腾般颤动。
布道台后方的三联窗是整座教堂最亮的光源:中央的涅洛丽丝祝福像被柔和的阳光浸透,苍白躯体在苍翠云纹中浮凸,镶嵌在青藤花冠上的湛蓝宝石,每一刻都在地砖上投下些许斑驳,就像母亲给予的慈悲。
当管风琴轰鸣时,那些彩窗间的藤条便开始震颤,摆动的叶间仿佛无数妖灵在森间中无声跃动。
大堂中传来修士们低沉的阿德纳斯圣咏,声浪推着彩窗折射的宝石光雾,在灰白石墙上缓缓流转。这一刻,所有阴影都成了信徒,所有光线都成了圣灵。
......
克洛西娅沉坐在生息教会的大堂间,木质的长椅质地很是坚硬,坐起来并不是很舒服。
清冷的少女端坐于此,淡蓝色的长发垂落腰间,黄金竖瞳失神地看着涅洛丽丝的石像。
不知为何,尽管只是石雕,她却从这位未曾谋面的神明身上感到了十分亲切,不自觉的想要在她面前矜持一些。那股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比拉拉缇娜身上的那股感觉还要强烈。
“克洛西娅大人也被母神吸引住了么?要不要和我一起赞颂涅洛丽丝大人?!”
一旁的白发丽人晃了晃手中的圣典,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瞳半阖着,像是浸透了魔法的水晶,深邃而静谧,偶尔在天光下流转出一丝锐利的光——那是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警觉。
褪去盔甲的斯图德兰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至肘部,露出苍白却布满细碎伤痕的手臂。
一条深棕色的皮质腰带松松地束在腰间,挂着的是她平时所使用的长剑,还有一个旧皮囊酒壶和一把用于削苹果的小刀。
她虔诚的端坐在教堂里的橡木长椅上,银白的长发如月光倾泻,发梢微微蜷曲,垂落在肩头与腰际。
圣堂的肃穆与她随意的衣着并不相衬,偶尔有人向她投来目光,但很快就被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逼退——即便在休憩时,她依然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沉静却不可轻侮。
窗外,天光依旧,播撒慈爱的一缕阳光穿过玻璃,在她的白发上镀了一层淡金。
她微微抬眼,看向克洛西娅的紫色眸子里却并不是骑士们普遍的狂信,而是克洛西娅难以理解,却又极度渴望的,那无法言说的“真实”。
“你的虔诚不是虚假,却又和我所见的骑士们不同,她对你来说应该有着特殊意义吧。”
虽然她是第一次见到褪下盔甲的斯图德兰,但这副样子总让克洛西娅总感觉到了眼熟。可她能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在之前见到过这位白发紫瞳的美丽骑士。
“要保持尊敬哦,并不是“她”,而是母神或者涅洛丽丝大人才对。”斯图德兰认真的纠正了克洛西娅,而后又接着说道。
“涅洛丽丝大人是我的母亲”
此话一出,克洛西娅的眼眸瞪大了几分,似乎是看出了克洛西娅的吃惊,斯图德兰马山纠正道。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其实是个孤儿,如果不是被教会的孤儿院所收养的话,我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街头了吧。”
“所有孤儿院里的孩子都会将那位慈悲的大人视为自己的母亲,我之所以能成为妖灵骑士也是因为母神回应了我。”
其实这和涅洛丽丝并没有太大关系,斯图德兰之所以能成为妖灵骑士完全是她自己的天赋,可她依旧相信着这是涅洛丽丝在祝福她。
为此她一直保持了像涅洛丽丝献上祷告的习惯,即使是在龙墟的时候也没有中断过每日的祷告,如果有能去到教堂的机会,哪怕是休息日她也会来教堂祷告。
“笨蛋!明明是本大人挑中了你!”
稚嫩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体态娇小的蓝发妖精叉着腰,一脸愤慨的对着斯图德兰大叫。
她看起来气鼓鼓的,翅膀划破凝滞的阳光,像两片被晚风揉碎的蓝玻璃。她约莫只有人类手掌长短的身量,淡蓝的及膝长发在呼吸间摆动,些许发光的鳞粉在发间逸散,看上去如梦似幻。
克洛西娅的视线被小妖精的蝶翼吸引。
那对蝶翼实在稀奇——翼膜薄得能看清底下淡紫色的纹路,边缘却缀着星屑般的荧光鳞粉,振翅时会落下细碎的蓝色光尘。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透明材质竟能像虹膜般折射出七彩光晕。
她的蓝发让克洛西娅想起被磨圆了的琉璃片,明明该是冷色调,偏在阳光下泛着蜂蜜似的光泽。发间别着朵克洛西娅未曾见过的蓝白花朵,和漂亮的妖精相得益彰。
“好好好,都是伟大的埃拉特大人选中了我,身为您的契约伙伴我感到无比骄傲。”
斯图德兰一副哄小孩子的模样,一边轻笑着,一边安抚着妖精。
“哼!”娇小的妖精身着淡蓝色的琉璃长裙,抱着胳臂扭头轻哼,虽然装着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从微动的尖尖耳朵间,能看得出她很是受用。
“好可爱!!”
“呜哇!”
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生物的克洛西娅一时忍不住出声,结果却把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小妖精吓了一跳,一个闪身溜进了斯图德兰脑袋后面,从少女的我白发间探出脑袋,一脸警惕兮兮的看着刚刚把她吓了一个大跳的克洛西娅。
“你你你是谁?!”探出脑袋的埃拉特有些害怕的问道。
“埃拉特,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哦”斯图德兰轻笑着用食指轻点娇小妖精的额头。
“唔哇!”
吃痛的埃拉特发出可爱的声音。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这是我最重要的妖精搭档,埃拉特.艾尔芙.艾尔弗雷德。”
“埃拉特,这位是克洛西娅小姐”
斯图德兰这里特意没有提斯里扬卡,她了解自己的妖精搭档,为了避免尴尬所以特意只说了克洛西娅的的名字。
“你好呀,小家伙,我是克洛西娅”
克洛西娅试着向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打招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埃特拉看见一脸和善的克洛西娅更加害怕了,原本还露出的半个头立马缩了回去,躲在斯图德兰的头发里不敢出来。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从斯图德兰的发间传来了小妖精害怕的声音。
和埃拉特有着契约关系的斯图德兰知道小妖精的害怕并不是虚假,甚至很严重,几乎已经到了恐惧的地步。
可这让斯图德兰感到费解,这应该是埃拉特第一次见到克洛西娅才对,而且克洛西娅看上去也只是清冷了些,再怎么也不至于会被害怕吧。
(芙洛拉:啊对对对,一点也不可怕)
斯图德兰试图通过契约呼唤埃特拉,却感到小家伙的状况不对,埃特拉居然就这么吓昏过去了。
“唉”克洛西娅畅谈一声,很是惆怅的开口。
“小动物似乎总是很怕我”
斯图德兰只能尴尬的陪笑,她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位小姐,妖精可不是什么小动物吧,而且如果说埃拉特被吓晕了的话,只怕会让眼前这位小姐更加沮丧吧。
斯图德兰看得出来,克洛西娅对于小妖精是十分喜爱的。拜托了,谁来救一下场,感到十分尴尬的斯图德兰在心中默默拜托着。
......
不同于因为意外陷入尴尬之中的斯图德兰,此时的拉拉缇娜正在聚精会神的进行着一场难度颇高的手术。
这个难度颇高实际上是对于她手底下的学生而言的,在来到拉维利亚前,她曾在海默利安接受过系统的医学培训。
生息教会的医疗技术全宇宙闻名,作为神学端治疗的领头势力,教会直属的医院海默利安总是会接触到一些十分严重的病人。
他们有的已经失去了身体,灵魂更是残破不堪。有的已经被从一个物种改成了面目全非的全新物种,哪怕去查看本源也无法得知原本的面貌。
比起她曾接待过的抽象病人,眼前这个幼小的少女无疑要好上了许多,仅仅只是被掏空了大半的内脏而已,而且在送到生息教会之前,似乎已经服下了[生息怀抱]。
“克洛西娅那个家伙是不是真以为那是洗澡水?”
拉拉缇娜有些生气,四阶的[生息怀抱]明明是相当珍贵的药品好吗,这个应该要留给克洛西娅自己用才对。
但......看在她好歹是拿来救人的份上,拉拉缇娜决定不和克洛西娅计较,但以后克洛西娅别想在从她这里要到[生息怀抱]了。
“以后你们如果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了,要记住,对于完全实种(plete pure Species)来说,优先保证体循环是最重要的”
见到涅墨图娜的体征稳定下来后,拉拉缇娜按照惯例展开了教学,医学是一门理论和实践结合的学科,像这样的活体教学是必不可少的。
生息教会并不会和其他毫无底线的组织一样进行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即使有时不得不进行药物实验,也是在力求保证参与者健康的情况下进行。
因此拉拉缇娜可以用来示范教学的对象并不多,许多都是小病,并没有太大的必要让拉拉缇娜亲自出马,还不如让手底下的牧师们亲自上手积累经验。
由于完全实种是个学术名词,所以拉拉缇娜习惯性的切换了语言(这里用的语言不是英语,只是为了强调切换了语言所以用英语代替)。
拉拉缇娜指了指涅墨图娜的心脏,说实话,那颗心脏发育的不能算好,怎么说呢,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狭窄、主动脉骑跨、右心室肥大。
......看得出涅墨图娜在很用力的活着了。
“对于这种类人型的,尤其要注意心脏的问题,千万不要给我省着魔力,起搏器一定要备好,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小声的称是。
“那么我开始提问了,萤知!”
“唔...唉!是!是的!拉拉缇娜老师”
似乎是没有想到拉拉缇娜会突然叫到自己,名为萤知的少女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的回复。
拉拉缇娜看着戴眼镜的少女,微微摇头,这家伙其实很聪明,实操也很不错,但就是莫名的有些缺乏自信。
“听好”拉拉缇娜开口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为这位小姐建立体循环了,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建立......肺循环?”虽然萤知的回答听上去既没有自信又显得畏畏缩缩,但其实萤知几乎是直接脱口而出的,而且在大体上,这个方案也没错。
“是这样没错,那你现在来主导这位小姐肺循环的建立,记住,你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
实际上拉拉缇娜是在吓唬萤知,在建立起体循环时,涅墨图娜基本就已经脱离了危险。
拉拉缇娜所使用的是施加过特殊魔法后的循环液,这种循环液可以代替血液几乎全部的功能,还能自发的为组织供氧,涅墨图娜短时间里不会由于缺氧引起脑损伤的。
“呜...我这样的人不行的,拉拉缇娜老师”萤知几乎要哭出来,但拉拉缇娜很明显不打算换人。
“那你就看着吧”拉拉缇娜的声音十分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就在萤知以为自己逃避成功时。
“看着她就这么死在你面前”
拉拉缇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