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多年不曾足额纳税,早已视作理所当然。”如今朝廷突然要将这笔钱收回去,他们岂能心甘情愿?”
“抗税之事,自古便最是敏感,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一旦处置不当,激起民变,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
李泰当然知道这差事的凶险。
但……如果什么也不干,就真的稳妥吗?
于是,
他淡漠地反问一句:
“若我们此行无功而返呢?”
“老四如今风头正盛,声望如日中天。若是在这件差事上,我们再输他一筹,日后想要翻身,恐怕就更难了。”
这?
马周感觉不妥,立刻劝说:
“殿下,张师傅所言甚是啊。”
“此事非但难以建功,反而极易引火烧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眼下这局面,只要能做到无功无过,稳住阵脚,便已是难能可贵,甚至可以说是……木秀于林了。”
这……?
李泰沉默了——
马周和张玄素的话,确实是老成之言。
这趟浑水,风险太大,收益却渺茫。
为了争一时意气,把自己陷进去,殊为不智。
良久,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点头。
“也罢……”
“就依二位所言。到了地方,我们不必急于求成。”
“可以先寻些由头,抓几个不长眼的出头鸟,杀鸡儆猴,试探一番。”
“能收上来多少,便算多少就是!”
“殿下英明。”
马周与张玄素齐齐躬身应诺,心中都暗自松了口气。
……
雍王府内,
严信、岑勉、窦宽几人再次忧心忡忡。无他,如今的雍王已经今非昔比了。
自从青州冒险成功,北境云州又侥幸小胜,李贞已经越来越狂,可谓是胆大包天。
而眼下这趟“巡阅使”的差事,明摆着就是个烫手山芋,一个不好,就要惹火烧身。以如今雍王的性格,恐怕要闯下大祸。
于是,
严信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说:
“殿下,此次查税,阻力重重,非同小可。臣等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能做到无过,便已是功劳了。”
“能收上来多少,就算多少,切不可为了争一时之功,而行险招啊……”
岑勉也赶紧附和:
“严大人所言极是!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百姓又素来刁滑,强压之下,恐生变故!”
窦宽也连连说:
“是啊殿下,稳妥为上,一动不如一静啊!”
然而,
李贞脸上却只有浓浓的鄙夷之色。
“稳妥?”
“坐等?”
哼!
“如今夺嫡之争,已是你死我活!步步落后,还谈何稳妥?!”
“老四风头无两,连杨忠的捧杀都能轻易化解,本王若是再无建树,这太子之位,还有本王什么事?!”
他踱了几步,猛地回头,又说:
“不求有功,便是大过!”
“此次查税,本王非但要查,还要重拳出击!”
啊?!
严信、岑勉、窦宽三人脸色煞白。
“殿下……这?如何重拳出击?”
严信声音已经在发颤。
李贞淡淡一笑:
“很简单。”
“打一派,拉一派!”
“那些胆敢抗税的刁民,还有那些与本王作对的官员!就说他们全都是地方世家势力!与朝廷权贵多有勾结!”
“他们抗旨不遵,那就是谋逆!本王自然要严惩不贷!”
“本王倒要看看,谁还敢不交?!至于其他人,见了这般雷霆手段,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那些地方官吏,若敢在背后捣鬼,闹出什么民变……就一并打成叛党!”
嘶——
严信、岑勉、窦宽三人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位状若疯魔的雍王。
这哪里是查税啊?
这分明又是一轮残酷打击啊。
……
相比两位兄长的或谨慎或疯狂,安王李恪这边,则是一片波澜不惊。
格桑已经悄然从西番返回,并且带回了西番次相钦胜的密信。
信中,钦胜表达了对河州失利的理解,声称绝不因此怪罪安王,西番将继续按照约定,鼎力支持安王殿下争夺大位。
同时,作为李恪在河州“放水”的回报,钦胜十分慷慨地将西番在大乾京城的部分产业,通过隐秘的渠道,转到了李恪代理人的名下。
西番国力近十年来蒸蒸日上,其在大乾京城的产业布局极深,涉及盐铁、丝绸、茶马等诸多暴利行当。
这一批产业的注入,让李恪的秘密财富,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虽然还不能李然相比,但也是仅次于他了。
李恪看着密信和产业清单,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他放下信件,看向身旁的格桑,平静一问:
“钦胜大人信中,可有提及大乾如今的局势?”
“回禀殿下,钦胜大人说,如今大乾夺嫡之争已进入白热化,刀光剑影,无处不在。请殿下务必继续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静待水到渠成。”
“嗯。”
李恪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喟然说:
“钦胜大人所见,每每与本王不谋而合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格桑啊,此次巡阅地方查税,我们还是要秉持无为而治的方针。”
“明面上,就不要搞什么大动静了……”
“此事极难收功,做得多,错得更多……我们只需按部就班,做做样子便可。”
“明白吗?”
格桑点头说:“殿下英明。”
嗯,
李恪想了想,又压低声音说:
“但是,私底下……你们就跟上次在川陕道一样,悄悄地去查。拿住几个地方豪强、大商户偷税漏税的确实把柄。”
“告诉他们,若是愿意从此投效本王,暗中输诚,本王不仅既往不咎,将来还可享受税赋减免……”
“若是不识抬举……”
“那就拿他们开刀,杀鸡儆猴,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是!”
格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感觉钦胜大人说的真没错,这个安王就是一条毒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