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冤之声顿起，引来掌印太监常宏尖利的嗓音再次回荡：“噤-声-”。
锦衣卫立刻行动，手法极为专业，三两下喊声顿消，只余下一群跪拜的身影。
人群最前方有十数人身着白色囚服，手上带着镣铐，为首的李萱儿从进了皇极殿广场，目光就没从陈牧身上移开过，就连跪地叩拜，也死死的盯着陈牧，眼中尽是那倾尽五湖四海也难以洗刷的怨毒。
陈牧若有所感，缓缓扭头，目光遥遥对撞间，竟长叹一声，满脸的遗憾与萧索。
这一幕落在众臣眼中，纷纷心底画起了魂，脑海中再将线索一顿勾划之后，纷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就是陈牧需要的。
论新一代年轻影帝的自我修养！
“魏御史所参第一条大罪，既是贪赃枉法，刑部对此调查的如何了？”
面对皇帝陛下再一次拆分罪状，左副都御使余庆抢先出班奏禀：“陛下，所剩四条大罪，所涉案件均环环相扣，并非独立之各案，请陛下听臣等一一奏明”
景运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可”
余庆答应郭尚书之时，做梦也没想到皇帝陛下对这个陈牧，居然如此维护。
事实上他早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牵涉其中，便无法首鼠两端，故而哪怕知道可能再次惹怒皇帝，他也也必须出面。
人生如戏，官场更是如此，现在余庆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清流领袖，刚正直臣！
“陛下，经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并锦衣卫派官差往静乐明察暗访后得知，陈牧在静乐为知县期间，勾结县内大户，以莫须有罪名，诬告县丞张文远，致其被吏部免职。亦曾借私铸铜钱案，强索县内大户纹银两万两，诬陷良民胡德水至死，以上种种，有前静乐县丞张文远及静乐县大户赵成，胡德水外甥张班来此为证”
按余庆原本的计划，说完这些后，借着就该是私开矿禁之类的罪名，可惜都被皇帝陛下提前给否了，哪怕他再想直，也不敢如此挑衅皇权，只能将台词跳了一大步。
“山西大战结束后，陈牧曾至平定州，以为千户萧铎办酒席为名，收取地方贿赂无数，此有平定州诸位官员口述为证”
“鲁家通敌一案，经查却有冤枉，但鲁家子鲁翼早已逃入静乐，陈牧却在数月后才将其上报朝廷，并由其引发对郭，侯等六家的查抄，各中缘由引人深思。此事及以上诸事有锦衣卫密探作证，可证实无误，”
话说到此，锦衣卫指挥史敬宏立刻出班补充道：“启禀陛下，静乐县户房书吏王守业乃锦衣卫坐探，仅可证实部分指证，均已经记录在案”
文字游戏被识破，余庆略微尴尬一瞬，凭面皮硬接了皇帝陛下有些调侃的目光，继续道：“陈牧私自调动驻军查抄上述六家，在未有确凿证据前提下，对六家人动辄刀剑相向，死伤人命十余条”
“陈牧为逼迫六家承认罪行，指派手下将领，将六家人等押到太谷县，施以酷刑，惨叫之声数日不绝，行刑至死者多达二十六人”
余庆的语气愈加高昂：“景运五年六月初七，陈牧在未得明旨的情况下，将六家共一千两百八十人尽数斩首”
“陛下，大明律载有明文：凡涉命案，需经刑部，大理寺审结，并报请陛下勾绝后方可行刑，陈牧此举实乃藐视国法，践踏律令之行径，若不严惩，国法何在，纲纪何存？臣请陛下明察，依律处置，以正朝廷纲纪！”
余庆言罢，躬身长拜，其态决然，似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广场之上，气氛骤然紧张，众臣皆屏息凝神，目光不断游走。
普通的官员将目光看向了皇帝，揣测这位一国之君，要通过什么手段继续袒护陈牧。
懂行的则将看向了目光盯着陈牧，都想看看这位会怎么破局，现在可是最重要的指控，人证已经在下面了，皇帝会袒护不假，可绝不会一味袒护，这中间势必有个度，也是朝臣偶尔能与皇帝相争的根源所在。
真正看懂的，则将目光看向了几位阁老，尚书等等，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次事件之所以如此轰动，根子就在这几位大佬的博弈之中。
如果没有机与各种算计的推波助澜，这些漏网之鱼纵然敲响登闻鼓，也不过在朝中激起一丝波澜罢了。
因为陈牧下手太快了！
六大家如果还在，发动各种关系，的确会造成极大的动荡。
可如今已经六家已经尽灭，哪怕继续争斗又能给官儿带来什么？
两个月，足够很多人冷静了下来。
为官者，要么为名，要么为权，要么为利。
没有丝毫好处的事，官儿们是不屑于去做的。
特别是在可能得罪包括皇帝，首辅以及吏部尚书的情况下。
这也就是为何今日的动静，完全不复两个月前的群情激愤的原因。
就像郭睿，这俩月以来，他内心里其实一直在等李承宗或者苏昙的示好，甚至有意试探，若两方谈一谈，把这出戏唱完，岂不是更好。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那二位根本不接他的信号，甚至连组织人手反击都不做，任由一切发生，静等着陈牧进京。
“李存仁，苏晦之，有陛下袒护，你们就这么有信心么？”
众官心思各异，景运帝则端坐龙椅之上，目光如炬，淡淡扫视群臣，似要将众官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半晌，他缓缓开口：“陈牧，对于余庆所奏，你有何话说？”
陈牧上前一步躬身，面露赫然道：“陛下，臣读史书，见武周时酷吏来君臣，曾做罗织经，专言罗织罪名，攀诬构陷之事，臣不以为意，料世间哪有此等学问”
说着话，他看了眼一旁的余庆，摇了摇头，叹道：“谁想今日竟见此学问世，臣始知天下之大也”
“陈牧！”
没待余庆反驳，苏昙已闪身而出，喝道：“余宪副受陛下之命审理此案，自当对你严加审问，此风宪之责也，论政而不诛心，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陈牧一见老泰山出面，立刻躬身受教，转身对着余庆拱手道：“余宪副，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还请勿怪”
翁婿二人配合默契，硬生生把余庆到嗓子眼的驳斥给堵了回去，还得顾忌体面对着陈牧微微点头回应，憋的那是相当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