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次凝固,连几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微末站在三人中间,黑褐色衣衫上浸染着大片暗红色的血渍,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凛然气势。
申临风觉得眼眶发干,犹豫道,“可若陛下知道......”
“不要告诉他。”微末干脆的打断。
“为何?”申临风不解地抬头。
微末静静看过来,“申先生,若他执意要去南狄寻我,你可拦得住?”
申临风顿时语塞。
想到赵晏方才为微末自伤的模样,若是知道她要孤身犯险……后果不堪设想。
卫骁突然上前一步,声音坚定如铁,“你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申临风急得额角都见了汗,“五皇子有八万大军!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岂能如此草率!”
微末知道申临风这态度已是默许,便安抚他道,“云湛说过,襄南那八万大军全靠盗墓充作军饷,没有粮食,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提不动枪。所以……”
“所以长公主的私库就是关键!”云湛异色的瞳孔骤然亮起,接过话头,“控制住私库,就等于掐住了五皇子的命脉!若他能伏法,我们利用私库金银接手他的八万私兵,那么……”
云湛越说越是激动,若接手了私兵,他就有了可能,将篡权夺位的骆隼赶出宫殿!
微末赞许地点头,“不错。如今蝶印已碎,他们必定会武力破门。但五皇子不可能带着全部八万大军跋山涉水去开库。”
她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私库,就是诱捕五皇子最佳的伏击点。”
“我知道私库的具体位置!”云湛激动地说,“就在南狄与栖梧交界的赤谷深处!”
申临风听得头皮发麻,“你打算带多少人?”
微末说道,“崇景王是五皇子的眼线,人带多了会打草惊蛇,也会让赵晏起疑。”
申临风连连摇头,“不行!这计划太冒险了!万一......”
可这句“万一”还未说完,微末已转身面向内殿,带着一股决然。
晨光微亮,透过半透明的纱帘,隐约可见床榻上的人影。
赵晏的胸口微微起伏,脸色仍苍白如纸,周济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终于稳住了伤势。
“申先生,”微末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他的伤至少要养半年,这段时日......一切都拜托你了。”
申临风张了张嘴,想劝又无从劝起,最终只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垂下手。
许久,他才哑声问,“若陛下问起......臣该如何说?”
微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就说我爱上了别人,不告而别。”
“他定会满天下寻你的!”申临风急道。
“那就......”微末顿了顿,“留一封信吧。”
她走向案前,提笔蘸墨,却又悬腕良久,最终只寥寥数语,折好后递给申临风,“若我得手,会往书院放一只信鸽,这期间,务必提防崇景王。待信鸽至,便将那位七皇叔……连根拔起。”
申临风一震,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赵晏是嫡系正统,绝不能背负“弑叔”的污名,那么这件事,就必须由旁人来做。
“臣......明白。”他接过信,低声道。
“还有一个人。”微末眼中闪过凌厉,“你要提防陈知白。”
申临风一怔,“知白他……”
微末没接话,只看着他不语。
申临风忽然想起,在藏书楼那夜,是陈知白忽然提起黑市,他们才有了黑市之行……
他精神一震,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微末见状,宽慰道,“我并无证据,只是觉得奇怪。”
申临风点头,可心里却已信了大半。
几人再次静静立着,直到日影西斜时,周济安终于掀帘而出。
老太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娘娘,臣已缝合伤口,血也止住了。但今夜必会高热,需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微末点头,目光深深看了老太医一眼,“周太医是聪明人,今日之事......”
周济安苦着脸躬身,“老臣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微末这才掀帘入内。
几名宫人战战兢兢地,在窗边齐刷刷跪成一排,德安苦着脸,“娘娘……”
微末扫了眼低首跪着的宫人门,见她进来,他们更是抖如筛糠,显然是听到了她方才在外间说过的话,怕被灭口。
微末淡淡道,“霍统领已封锁了宫门,这段时日,只要你们不离开垂拱殿,性命自可无忧。”
闻言,宫人们如蒙大赦,连连谢恩叩首,微末吩咐德安要亲自煎药,不可假手于人,又命人备下冰帕和汤羹后,这才走向龙榻。
榻上的人双眸紧闭,唇色青白。她轻轻抚了抚赵晏的脸颊,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许久才低声道,“从前,努力的那个人总是你,这次……换我。”
…
垂拱殿内烛火摇曳,药香十分苦涩。
赵晏高热不退,额头滚烫,微末拧了冰帕子覆在他额上,又扶起他的后颈,将药一勺一勺喂了进去。
药汁从他唇角滑落,她再用指尖轻轻拭去。
一连三日,她几乎未曾合眼。
困极时,便伏在榻边小憩片刻,醒来时掌心仍紧紧握着他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的温度。
第四日清晨,赵晏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高热也渐渐退去。
德安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娘娘,各宫妃嫔还算安生,只是太后娘娘像是察觉了什么,闹着要见陛下……”
微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等等。待我离宫后,再让她来。”
德安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娘娘......您这一去,多久才能回来?”
“不清楚。”她声音很轻,目光却落在赵晏沉静的睡颜上。
德安搓了搓手,“奴才想着,这种局面,有时候......有奇异能力的人,比千军万马还管用。”
他凑近一步,“京城东街一个巷子里有个能人,会易容改声,连身形都能变。”
微末眸光一闪,深以为然,“嗯,将地址和姓氏告知卫骁吧,让他替我跑一趟。”
当夜,确认赵晏脉象平稳后,她悄然回了仁明殿。
殿内一切如旧,梳妆匣下还压着他送的那对连理玉佩,白玉雕琢的并蒂莲,寓意“生死不离”。
她指尖摩挲片刻,最终只取走其中一枚,另一枚仍留在了妆匣中。
子时三刻,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最后看了一眼垂拱殿的方向。
月光如水,宫墙寂寂,她像一片影子般,果断融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