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仪下意识看向床榻上的帝王,却发现他已闭目沉睡,胸口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怎么回事?
德安手脚麻利地在地上铺好被褥,甚至都没用五福搭把手,熟练的让她心头阵阵吃惊。
见人又搬来两盆烧得通红的炭火放在旁边,孟令仪只好僵硬地躺下,感觉到后背贴上冰凉的地板,整个人都懵了。
五福欲言又止地不敢开口,被德安拉扯着下去了,内殿垂帘被缓缓放下,灯也只留下昏黄的一盏。
她盯着头顶的房梁想,陛下这是有什么洁癖吗?还是厌恶女子近身?
可她分明瞧见过,陛下与宸妃极为亲密,就在不久前宸妃的生辰宴上,他替她撩发,与她坐得极近。
那温柔的神情,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丽妃那句,咱们这位陛下心里,只有宸妃。
也终于相信了,她说自己至今未破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轻轻翻了个身,炭火的热气扑在脸上暖融融的,却融不化她心头压着的冰山。
她突然想起柳如萱,那个夜夜被宠幸的明贵人,难道那时候,柳如萱也是这样睡在地上的吗?
又想起丽妃说过的话,那个王府旧居里的温侧妃……
看来她还真的、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她手里的合欢香才行。
只是使用的契机得谨慎,至少…得先让陛下不再心里只有那个女人……还得找郎中,争取一击即中。
宫里的太医不可靠……
宸妃…只要这女人存在一日,她就一日无法真正靠近帝王。
孟令仪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次日辰时,孟令仪身穿华服,在十六人禁军队伍的护送下登上了出宫的马车。
这是新朝首位获准回府的妃嫔,阵仗堪比省亲,引得宫人们纷纷驻足观望。
微末裹着貂绒斗篷立在仁明殿的角楼上,手里捧着个烫金手炉,卫骁和阿乔立在她身后,晨风将几人呵出的白气缓缓吹散。
孟令仪回府的队伍正在缓缓出宫,十六名禁军将马车全方位护住,看起来十分尽心。
“丽妃昨晚走的时候,不知跟孟常在嘀咕了什么。”阿乔撇撇嘴,“陛下突然过去听墙角,害得咱们的人都没听清。”
顿了顿,小丫头不甘心地又补充一句,“苏晚昭肯定没安好心。”
微末轻笑,要说这后宫里最恨苏晚昭的,除了她,便是阿乔了。跟着苏晚昭的那几个月,小丫头日日都提心吊胆不说,最后还险些被毁了容。
昨夜她特意吩咐眼线盯着霁月宫,可眼线正在窗外听得热乎,不曾想赵晏竟带着德安也去了那扇窗下偷听,眼线只好躲起来,结果错过了最关键的部分。
当时内殿只有那个叫五福的宫女,可此女是孟令仪从孟府带进宫的,她尚未买通。
于是对于那两女的伎俩,此刻她毫不知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她望着缓缓离去的马车,只道孟令仪这趟出宫必会有所动作,只是具体要做什么,还得再观察。
“卫骁。”微末突然开口,“可拜托了霍统领,给孟常在选几个得力的禁军?”
卫骁抱拳回道,“娘娘放心,这十六人里,有十二个都与孟阁老有过节。”
“嗯。”
微末感觉鼻尖发凉,手指也缓不过暖意了,便转身往回走,“回吧,安心等消息。”
…
马车缓缓停在孟府门前时,孟令仪一下车就发觉了异常,往日热闹的府邸静悄悄的,连个接引的仆役都没有。
五福上前轻轻扣了扣门,半晌才有个面生的小丫鬟怯生生地将府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奴、奴婢见过小主!”小丫鬟慌慌张张跪在地上,“老太爷一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正清醒等着呢,小主快随奴婢来。”
孟令仪扶着五福的手臂往里走,发现府中下人少得可怜,入目一片破败,像是许久都未曾打理过了。
“老太爷这几日胃口好些了,”引路的小丫鬟边走边念叨着,“昨儿个夜里还用了大半碗粥。”
越靠近祖父的院子,苦药味就越重,孟令仪皱了皱眉,“祖父每日都要服很多药吗?”
小丫鬟掀起厚重的棉布门帘,“这两日已减了许多了,今早还下地走了两步呢。”
明明是日头初升,屋里不知为何光线却极其昏暗,孟令仪眯了眯眼才看清床榻上的人。
孟道清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都清减了好几圈。
“祖父…”
孟令仪喉头发紧,快步上前跪在了床榻边。
孟道清浑浊的目光骤然发亮,颤巍巍抬手抚了抚孙女的发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孟令仪察觉到祖父的目光在她身后两名禁军身上扫过,故意板着脸道,“本小主有话要与祖父说,你们去门外守着。”
两人对视一眼,只好抱了抱拳,守去了门外。
见两人退走,孟道清突然抓住孙女的手腕,低声问道,“祖父听说,昨夜陛下宿在你宫里了?”
孟令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她咬了咬嘴唇,凑近孟道清耳边,将昨夜赵晏让她睡在地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什么?”孟道清猛地坐起,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这个混账——”
这声音太大,孟令仪吓得脸色煞白,她知道跟进来的这两名禁军意在监视,下意识往门帘处瞥了瞥,高声打断孟道清道,“祖父一定要保重自己,孙女才能放心啊!”
同时用力捏了捏孟道清的手。
孟道清会意,阴沉着脸不再吭声。
门外传来禁军佩刀相撞的声音,孟令仪俯身假装掖被角,快速说道,“陛下根本不近女色,孙女只能另想办法……”
…
一个时辰后,孟令仪双眼红肿地从孟道清房中出来,她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却被禁军横刀拦了下来。
“常在要去哪儿?”禁军冷着脸问。
孟令仪抹了抹眼泪,“祖父的药少了一味,我想去药铺……”
“陛下有令,常在不得出府。”禁军纹丝不动,横着刀鞘不肯放行。
孟令仪看起来很不甘心,咬着唇问,“连买药都不行吗?”
“不行。”
她叹了口气,只好对五福说道,“那你去吧。记得去城西那家老字号,他家的川贝最地道。”
她顿了顿,“要是成色不好……就去王府旧巷问问,那里常有上好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