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玉……别哭。”
像是方才爆发的情绪般突如其来,白庭玉的眼泪顺着脸颊砸了下来,一滴泪砸在了薛衡的手腕上,渗透他的皮肤灼烧他的心脏。
这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感情为什么这么苦。
薛衡松开了十指相扣的手,给白庭玉轻轻地拭泪。
泪水像某种腐蚀液体,他的手都在幻痛。
偏偏泪水越擦越多。
良久,
良久,
良久的
薛衡在灼心的痛苦中声线都不稳了:
“庭玉,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从强迫开始,薛衡再也没敢问过。
白庭玉闭了闭眼,用通红且雾蒙蒙的双眼看着薛衡,眼里是恨意、是爱意、是……悲悸,“是又如何?”
薛衡缓缓用自己的脸颊贴上白庭玉湿润的脸颊,几乎是恳求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白庭玉突然将他狠狠推开了,厉声道:“凭什么!!”
心中的不甘爆炸了,他几乎是大吼出声:“凭什么你在强迫我后还要我妥协!?凭什么!!你有后悔过强迫我吗?!你有对我道歉吗?!你有补救过我们的关系吗?!!”
薛衡整个人怔怔的,脸上第一次显而易见地出现了一种名为……难过的表情。
“你在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后,竟然还想让我轻飘飘的放下过往怨恨,和你恩恩爱爱的在一起。换作你是我——薛衡,你做得到吗?”白庭玉的声音又突然平静下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甚至不是好人。”
这下,
什么都说开了。
丑的、恶的,难堪的,一切的一切都明晃晃摆在了两个人面前。
哦对了,还有一点,薛衡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起来了,简单陈述事实:“你在和我好的时候,就已经三心二意了。”
白庭玉面无表情,“我为此付出了代价,和你纠缠到了今日,还不够吗?你从一开始就在装模作样这一点怎么不说?”
“对不起。”
“……”
“我薛衡,对不起,白庭玉。”
已经说这么多了,薛衡也不介意再多说些了,有些话也早就想说了,心里明白今晚就是彻底说开的时候,且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他很诚恳,自私自利也不带隐瞒的:“我不敢,白庭玉我不敢。我想改变我们的现状,可是我怕刚软下态度,你转头就抛下我,根本不给我补救机会。”
“我连自己有多喜欢你都不敢说,怕你因此有恃无恐。”
白庭玉闭了闭眼,眼底一片清明,“薛衡,你真自私。”
自私到连有多喜欢白庭玉都不肯告诉他本人。
白庭玉只是个凡夫俗子,根本凭空想象不出来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薛衡轻轻地笑了,只要不是白庭玉说不喜欢他、说要离开他,他就不怕被骂,“不自私抓不住你。”
白庭玉心中冷笑一声。
然而,薛衡突然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不起,重逢的时候就骗了你,其实我表字若水不是上善若水的意思。”
白庭玉静静看着他。
第一次,薛衡袒露了它的含义:“若水是心若止水的意思,当年秦王为我取这个表字是为了告诫我做任何事都要冷静,最好心若止水,才好图谋他的大业和我的…复仇。”
薛衡从小可怜到大,白庭玉一直都知道,可是看着他那张“可憎”的嘴脸,他多数时间共情不了。
于是,只是冷冰冰提醒道:“重逢。”
薛衡如今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去江南的路上救过一个小乞丐吗?那时你祖父也在。那个小乞丐就是我,当时我刚家破人亡。”
薛衡讲了那座城池的名字,在那里他们分别,他遇见了秦王。
原来他们的孽缘那么早就开始了。
白庭玉听完,良久,一字一顿道:“真是,造了孽。”
有的话根本不需要有人接。
紧接着他也说起了另一件事:“乾元四年,我在慈光寺为我们的将来求了签。”
这次换成薛衡静静看他了。
他道:“是下下签。”
薛衡冷了脸,不过不是对着白庭玉的,“我不信这晦气玩意,明日我就去找那秃驴算账、折了那签子。”
白庭玉:“慈光寺很灵的。”
薛衡想也不想道:“薛家人不信鬼神,只信众生。”
白庭玉这下是真的冷笑出声了,显然在讽刺某个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的人:“那你可真是阳奉阴违的薛家好后辈啊,一边说着祖训家规,一边干着违背祖训家规的事情。”
薛衡不说话了。
他敏锐察觉到今晚的坦白局至关重要,不是将他们的关系滑向万丈深渊,就是涅盘重生。
不可能再维持那种糟糕的强迫关系了,更何况那两个外人还在“虎视眈眈”。
而选择权在……
薛衡缓缓握住了白庭玉的一只手腕,轻声道:“刚才输赢的选择权你拱手相让于我,那我们的将来呢?”
“你要抛弃我,去过正常的生活吗?”
这一刻,这个狡诈的男人无师自通了——示弱。
这一次他只想真真正正留下白庭玉、心甘情愿的白庭玉。
如无意外,不会再有第二个改变的契机了。
若是他还是抓不住,不如去死。
“我会改正,我会努力做个好人,我放庭玉走……庭玉可以给我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白庭玉缓缓道:“……若是到最后我还是选择娶妻生子呢?”
薛衡静静看了他一会,突然展颜一笑,温柔又偏执,“那庭玉最好赶紧让那两个人整死我,别给我这个坏人机会。”
说实话,薛衡自己都很担心自己到那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比如拉着白庭玉一起死。
听到这话,白庭玉知道薛衡没有撒谎,因为他也不信到那时这个偏执的男人会洒脱地放他走,一起死还差不多。
偏偏喜欢谁,自己都控制不住。
俊雅如玉的脸庞上满是认真,他道:“我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