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开局。
白庭玉执黑棋,薛衡执白棋。
不出薛衡所料,他被白庭玉杀的节节败退。
进行到一半时薛衡已经开始在想自己等会儿要怎么说了,他这是不得已……
然而等到白庭玉不紧不慢地落下一枚黑棋时,薛衡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他去看白庭玉,白庭玉神色淡淡,好像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他心中将信将疑的落下一枚白棋,轻易阻了白庭玉适才一直猛烈的攻势。
而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薛衡发现白庭玉的下棋风格变了,偏保守了——
不对!
薛衡的脸色越来越差。
棋盘之上,从刚才黑压白到黑白双方已经势均力敌,而这只是白庭玉轻飘飘放了三次“不明智”的黑棋造成的结果。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气,他想咬牙切齿地说:“白庭玉你故意的!”
可是抬头看到白庭玉时,话语就那么自然地堵在喉咙里,薛衡怎么也吐不出了!
白庭玉似有所感,抬起眼皮无辜地看向他,片刻后微微歪了歪脑袋,不说话。
薛衡却从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中读出了:
“选择权在你手里。”
是输是赢,全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想赢——想让我教你下棋,就保持正常水平。
想输——想对我说你家的祖训,就故意下的比我还烂。
薛衡再怎么是臭棋篓子,也禁不住白庭玉有技巧的乱下。
这一刻,薛衡终于心慌了,比刚才白庭玉说出赌注他答应了还心慌。
白庭玉说出口的话可信度可比薛衡的高多了,不是一个级别的,薛衡丝毫不怀疑白庭玉刚才说出的话是认真的!
心中简直兵荒马乱,薛衡执棋的手差点控制不住轻颤。
接下来不论黑棋还是白棋,每落下一枚,薛衡心中的压迫感就愈强。
可能过去一瞬间,也可能过去好久。
薛衡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啪嗒”
白庭玉将手中的黑棋扔回棋罐,轻轻坦然道:“我赢了。”
——你输了。
胜负已分。
薛衡堪称拱手相让了自己的胜局,就像方才白庭玉拱手相让了输赢的选择权。
白庭玉心里莫名有些痛快,这种痛快推动他做些什么。
于是他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残局。
一颗又一颗,他很有耐心地一个个分拣棋子,不管一动不动的薛衡。
突然,薛衡动了。
他骤然前倾上半身,不管不顾越过棋盘,扣住白庭玉后脑勺,吻了上去。
玉棋掉落,响起“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
薛衡的吻很霸道,很凶,像他这个人。
舌间缠绕摩挲。
不知怎么的白庭玉想起一个成语:恼羞成怒。
这不是薛衡可以强吻他的理由。
偏偏这么多年过去了,薛衡的吻技可谓炉火纯青,快被亲麻木而懒得抵抗的白庭玉生理上被亲的很舒服。
但心理上……白庭玉推了推薛衡额头。
他们的姿势其实不适合接吻,所以这一次白庭玉很轻易地挣开了,顺带还将脑海中的真实想法从水光潋滟的唇瓣中吐了出来:“怎么,恼羞成怒了?”
他柔顺如黑绸的长发乱了。
而破罐子破摔的薛衡被气的哼笑一声,“老子愿赌服输。”
“可是庭玉,你是抱着什么想法要知道的呢?”
白庭玉冷脸,“我凭什么告诉你。”
薛衡静了下来,酝酿着要脱的连裤衩都不剩了的话。
好半天过去,在白庭玉紧盯的视线下,薛衡迎着他的目光,终于郑重又肃穆道:
“薛家祖训第一条——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庭玉闻言心中居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哪怕再次听到这七个字听到仍觉震惊。
而令他震惊的话还在下面。
“薛家男子尤为如此,不许乱搞,不许纳小的,不许家暴,管你喜欢女的还是男的,断子绝孙也不许纳。另,双方最好年满十八岁才可以发生关系。
“我父亲曾说谁违背了第一条,薛家列祖列宗生不认你是薛家人……死不认你是薛家鬼,有多远滚多远。”
薛衡几乎是一字不漏的还原了这条在他看来简直离谱的祖训家规。
白庭玉听完第一感觉竟是愤怒,平静道:“所以你强迫我。”
“——你强迫我!!”
“薛衡,你就是这样遵守祖训的吗,昂?!!”可是下一刻白庭玉骤然暴喝。
从未有过的滔天愤怒灼烧着他的心脏,四肢百骸凉透了,想不明白他们纠缠的这些年算什么!
白庭玉一把揪住薛衡的衣领,逼近他的脸。
薛衡眸底划过错愕,这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原以为白庭玉抓住了这个把柄会大肆嘲笑他。
可是白庭玉很愤怒,眼中含着两簇要烧穿天地的业火。
突如其来。
薛衡没有看穿白庭玉眼底的悲哀,也没有挣扎,只是道:“我也不想的。”
“你不想?”白庭玉像听到什么笑话,冷声道:“可笑。”
“可笑!”
“可笑啊!”
“这一切都可笑极了哈哈哈哈……”
白庭玉突然笑得浑身震颤,笑得眼眶都红了,笑声像从胸腔心脏处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痛苦至极。
扬起的灿烂笑容就那么映入薛衡眼帘。
白庭玉将薛衡扯拽地更近了,几乎到了鼻尖相碰的程度。
他死死盯着薛衡,堪称诅咒般恶狠狠一字一顿道:“薛家人不会认你薛衡了,永远不会了!”
听到这里,薛衡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拨开发丝,伸手轻柔抚上白庭玉泛红的眼角,轻声道:“我知道。”
“哈——没想到你生前死后都是一败涂地!”良善如白庭玉好像将自己这辈子能说的最恶毒的话都一吐为快了。
薛衡好像失去了自己的脾气,语气却冷了些:“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他一只手捧着白庭玉的侧脸颊,拇指摩挲着他的嘴角,另一只手强硬地掰开白庭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薛衡静静看着白庭玉,从他的眼中既看到了自己的难堪,也看到了……对方的狼狈。
白庭玉一动不动,眼也不眨的死死瞪着薛衡,不肯服输。
这一刻他们的心都卸下了厚重的防备,他们都窥见了对方心意的一鳞半爪。
薛衡像是在发誓:“只要生前得到你就够了。”
在这场扭曲的对抗关系中,这句话相当于变相的告白。
白庭玉不动。
良久,薛衡表情暴露出一丝痛苦,温声道:
“庭玉……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