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摸了摸顾北煜头上的总角，让嬷嬷抱着他去院子里消食，马上就要摆晚饭了，她也回内室换了衣裳。
顾梓潇回来就去了前院书房，顾政提醒他，这几日枢密院上值千万谨慎些。
北伐的将士行军走的是枢密院制定的路线，这里边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虽然顾梓潇的上头还有枢密使和副使，但最麻烦的是顾俊熙在军中，若是出了岔子，秦王府在这里边怕是落不下好。
当然了，不出岔子，秦王府也是捞不着好处的。
谈完这些，顾政又嘱咐顾梓潇，“世子妃是个好的，新婚夫妻，你待她好些。”
顾政也有些尴尬，这话本应该是太妃说的，可如今庆太妃不理俗务，宋氏不喜林悠然，只好他来说。
顾梓潇点点头，没说什么，就朝东苑走去。
一进院，就看见林悠然的几个丫鬟鱼贯而入，端着一盘盘青菜和切好的肉片。
他走进主屋，见林悠然已经换上了一身珠色薄纱广袖百褶留仙裙，头发散下来一大半，剩下的两边梳成垂挂髻，室内的烛光映衬下，绝色的容颜更显柔和清丽。
看见他进来，三个孩子起身给他行礼。
“父亲！”顾北煜一天没看见顾梓潇了，兴奋地迎了上去。
林悠然正在桌边用调羹往锅子里滑虾球。
听见声音抬起头，对顾梓潇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顾梓潇盯着她的眼眸看半晌，又瞧着桌子中间摆了锅子，旁边一盘一盘牛肉，羊肉，和许多青菜和菌菇。
古董锅他也吃过，可都是烫熟了再从厨房端出来，这都是生的摆在桌上——
他略微皱了皱眉。
顾东麟往旁边让了个位置，问道：“父亲，您同我们一起用膳吗？”
顾梓潇没有答话，温和的朝林悠然看去。
林悠然，“——”
尽管可能这个温和的态度，说不准瞬间就变脸，可在林府他却实实在在帮了她。
林悠然心里对他也改观了不少。
她略微整理了下心情说：“我们今日吃火锅，小王爷要不要尝尝？”
“好！”顾梓潇脱下斗篷，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顾梓潇一来，自然就坐到了主位，顾南隔了左侧两个位置坐下，顾东麟挨着顾南坐下，这样林悠然只能坐在顾梓潇旁边。
她略微有些不自然，朝右边的顾北煜笑了笑。
“父亲，这是母亲让厨房准备的火锅，”顾东麟边给顾梓潇盛调制好的小料，一边说，“母亲刚刚给我们讲了，在战场上将士们行军时，厨子往往没有时间炒菜，就是用清水煮着随军的羊和牛这样涮着吃的。”
这还是刚刚顾东麟问起的时候，林悠然回答的。
林悠然记得她母亲曾经给她讲过行军的故事，就是这么说的，可如今顾东麟就这样说给了顾梓潇听。
林悠然咽了下口水，人家那是从十来岁就上战场的人，可不敢胡说呀。
毕竟她觉得她母亲怕也是道听来的，因为他们家也没有武将。
她摸了摸小耳朵，笑道：“你们想吃什么，自己下进去，烫熟了蘸自己喜欢的料，就可以吃了。”
顾梓潇本有些诧异，林悠然一个从未去过北戎的中原女子怎会知道北戎人行军时的习惯？
难道凌夫人是北戎人？
可瞧见林悠然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害羞，耳朵尖红红的娇憨模样，让人不自觉地想去亲近。
他不由将手掌放于林悠然的背上，抚摸着那个月亮形状的烙印，“你母亲说的没错，行军赶路时，来不及就是这样吃的。”
“那北北以后也要参军，北北爱吃火锅！”顾北煜歪头咬着一片羊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林悠然笑着刮了刮顾北煜的小鼻子。
“你就知道吃！”顾南白了他一眼。
“行军途中吃的可没有这么丰盛，大概只有一点白菜和面条。”
顾梓潇生得高大，坐在那像小山一样，肉和菜都归他负责涮，崽崽们负责吃。
林悠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无法将军他与死在战场上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如今父子几人多么生动活泼呀。
“南儿说得对，中原的牛都是用来干活的，咱们大颂几乎没有牧民，百姓也很少吃牛羊肉。”
顾梓潇用公筷给顾东麟夹了一颗虾滑，“这是什么？”
“这是……”顾南说了一半，大概是忘了，神色专注的盯着顾东麟盘子。
林悠然低垂着眼睑，在想其实上一世发生的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呢，毕竟他长得这么俊俏，死掉真是太可惜了。
顾梓潇打了那么多年仗，如果不是朝廷缺粮，他根本不会死......
她没看见，刚刚霜降刚要开口，却被顾南的眼神给逼了回去，他想了半天，“是虾滑。”
“是你刚刚手里那盘......泥？”顾梓潇并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好像在研究什么深奥的问题。
林悠然挑眉，好吧！
是有那么一点像泥。
“对，就是把虾仁剥出来，剁碎，吃的时候用调羹滑进锅子里。”
这法子也是她母亲想出来的，从前她母亲经常给她这样做着吃。
她尽量显得认真诚恳，希望顾梓潇以后能想起来，“猪肉、鱼肉、都可以制成丸子，用盐腌制，水煮就能吃，北方更易存储......”
顾梓潇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情绪，摆弄了几下袖子，刚要开口说什么——
初一敲了敲门，走进来，“世子爷，表姑娘来了，王妃请您去主院用膳。”
“哪个表姑娘？”顾梓潇略有些不悦，蹙了蹙眉。
初一飞快地瞧了一眼林悠然，小声地说，“世子爷，是孟侧妃的侄女，烟儿姑娘。”
林悠然听到这个名字，顿了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她听过这个名字——
只不过上一世这个名字出现在四年后，朝廷对北疆战士的表彰，她作为医女出现在名单中。
林悠然心跳有些加速，这就是救治了顾梓潇，之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
“母亲，舒嬷嬷做的梨汤很浓，您喝一些。”
林悠然抬头对上顾南的视线，她有些恍惚。
顾南朝她笑了一下，“母亲，我帮您。”
她甚至觉得顾南说的帮她，并不是仅仅帮她盛梨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