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灯光在深夜依然明亮,李睿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凉风。他手中的鉴定报告沉甸甸的,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在陈琳的家里,共发现七名被拐卖儿童的dNA。”他将报告放在会议桌上,纸张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窗外的雨丝斜打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
监控室里,蔡万林的烟灰缸已经堆满烟头。透过单向玻璃,他看到陈琳的手指在认罪书上按下手印时微微发抖,鲜红的印泥沾在她保养得宜的指尖,像一抹擦不净的血迹。
不过此刻他更关心曹邦辉最近从薛林那里带回来的那三名儿童。根据陈琳的交代,许铁华于7日傍晚从曹邦辉处带来两名被拐儿童,在陈琳的烟酒店待了两天后,于9日下午开车前往冀省出售。如今,许铁华已经在返回途中,估计那两名被拐儿童已经出售。
审讯室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将陈琳断断续续的供词切割成碎片:
“17个……我都记得……那个眼睛特别大的女娃……穿红色……”
滕艳兰的钢笔在记录本上快速移动,墨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蓝黑色花朵。当陈琳提到许铁华二婶时,她的笔尖突然一顿,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那些被拐的孩子主要是通过许铁华的二婶寻找买家。
“冀省杨各庄镇。”蔡万林掐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最后挣扎了一下,“许家在当地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他出生的那个镇,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是他的那个家族成员。许铁华富有的时候给家族也出了不少力,在当地人脉关系很广。”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想起去年解救的一个孩子,被锁在猪圈整整三年。
“根据我的经验,有了这些线索,找到那两名被拐儿童没有太大问题。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剩下那一名儿童去了哪里?”张旭说道。
李睿走到白板前,将三名失踪儿童的照片贴上。最右边那个三岁半的男孩笑容格外刺眼——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会叫“妈妈”,会记得回家的路。
“买家不要这么大的。”李睿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
一般来说,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主意识,拐带的路上很容易暴露。其次,买家担心养不亲,很少会买。
蔡万林的手不自觉地摸向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的照片上,孩子缺了颗门牙的笑容让他想起自己孙子。空调的冷风掠过脖颈,他打了个寒颤。
“早些年的时候,我破过一个拐带儿童的案子,七八岁的儿童会被卖到黑心作坊去当童工。”蔡万林有些黯然,“他们大多数人都活不到成年。”
“那孩子才三岁多一点,根本没有劳动能力,当童工应该不可能吧。”张旭猜测道。
“老张,第三个孩子的下落,我看要从曹邦辉的身上寻找了。”蔡万林递给张旭一根烟,沉重地说道。
张旭默默地点了点头,“经过这两天的排查,公交站、高铁、民航都没有曹邦辉出去的记录,他的汉兰达也还在家里,一个人怎么可能人间蒸发呢?就算是死了,也总该有个尸体吧?”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李睿的眼镜片上反射出电脑屏幕的冷光,上面是垃圾场的地形图——占地两百亩,日均处理垃圾五千吨。
深夜的专案组办公室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零五分,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张旭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办公桌上散落的案卷在台灯下投下凌乱的阴影。
“许铁华现在到哪了?”张旭的声音有些沙哑。
鲍文婕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急促,屏幕的蓝光映在她年轻的脸庞上:“刚过尔市,还有150公里。”她瞥了一眼GpS定位图上闪烁的红点,“预计两小时二十八分钟后抵达。”
蔡万林掐灭手中的烟,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像一座微型废墟。他站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老张,许铁华交给我们。”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面容,“你们明天还要追捕曹邦辉。”
张旭点点头,手指在桌面的城市地图上划过,最后停在三个高速出口的位置:“铁华极有可能从铁岭高速口进入我市。为了保险起见,滕艳兰你带一队去大泽口,我去铁岭口,李璋负责机场高速。”他的指尖在铁岭出口重重一点,留下一个模糊的汗渍,“剩下的人留在队里,随时注意许铁华的动向并及时报告。抓捕小组的人注意安全。散会。”
李睿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走到正在收拾装备的滕艳兰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一次性手套。
“等等。”他的声音很低,在嘈杂的办公室里几乎被淹没。滕艳兰转过头,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许铁华长期吸毒,精神可能不稳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袋,“带上这个。”
滕艳兰接过袋子,里面是几支装有透明液体的安瓿瓶。“镇静剂?”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瓶身。
“足够放倒一头牛的量。”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见笑意,“注射时要快,他的静脉可能已经……”话没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滕艳兰脖颈处的一道旧伤疤上,那是上次抓捕时留下的。
“知道了。”滕艳兰将安瓿瓶塞进战术背心的暗袋,转身时发梢扫过李睿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随着众人离去,办公室骤然空旷起来。鲍文婕转着电脑椅,棒棒糖在嘴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李睿——他正俯身在办公桌前,台灯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像一幅剪影画。宣达死亡的现场照片在他手中沙沙作响,每一张都记录着那个被火焰吞噬的旱厕。
对她而言,李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气息。尤其是李睿专注的神情,更是迷人。
鲍文婕不喜欢那些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看着就腻歪。她也不喜欢李璋那样市侩的恶俗男。她就中意像李睿这样的富有学者气息又神秘的人,翩翩儒雅,温良如玉。
尽管早在大学的时候,李睿就明确拒绝过她,而且她新认的好闺蜜滕艳兰也正和他处于暧昧期,但她已经阻止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奇怪……”李睿突然低语,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照片里,焦黑的足迹在泥地上蜿蜒,像一条扭曲的蛇。雨水在画面上留下模糊的痕迹,使整个场景显得更加诡异。
鲍文婕悄悄凑近,闻到李睿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正描绘着火焰的走向,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与那些狰狞的烧伤照片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是你,”李睿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直视鲍文婕,“会把一个昏迷的人拖到露天旱厕烧死吗?”
“啊?”鲍文婕的棒棒糖咔哒一声撞到牙齿。窗外的夜风吹动百叶窗,发出轻微的拍打声,像是某种不安的征兆。
“通过挣扎痕迹和火势走向来看,宣达被拖进旱厕的时候是双脚朝着旱厕的门口。”李睿说道。
“所以呢?”鲍文婕不明所以。
“对大多数有预谋的纵火犯来说,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们会选择风险小的位置纵火。只有少数疯子才会不顾自己的人身安全近距离点燃火焰。”李睿解释道。
鲍文婕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如果我是纵火人的话,我一定会先退出旱厕,从宣达的双腿那里放火。”
“可偏偏纵火人是从脚部开始点火的,这是为什么呢?”李睿思索道。
“会不会是想通过点燃头部来掩盖被害人的身份?”鲍文婕猜测道。
李睿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场倾倒的汽油量就太少了,不足以毁尸灭迹。”
“还有一点,纵火人为什么会选择在露天的旱厕动手?那天下着小雨,虽然汽油不溶于水,密度也比水轻,但火流会顺着雨水乱窜不好控制。假设宣达当时已经没有行动能力,在办公室点火不也一样?他为何大费周章地把宣达搬到了厕所?”
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后的雾气中晕染开来,为这个不眠之夜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