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沈洛泱喉头一哽。
两三个月未见,他消瘦了许多,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唯有那温润的笑意依旧。
“表妹。”温执玉解下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北凛的雪,比东昭冷得多,别冻着了。”
她这才发现,大氅内衬绣着北齐皇室独有的玄鸟纹。指尖抚过那些金线,沈洛泱突然红了眼眶:“他们逼你答应对不对?北齐公主......表哥,你若不愿,可以跟皇上说,多给北齐划些城池……”
“君子一诺千金,且没人逼我,北齐公主……很好。”温执玉侧头看向一旁。
沈洛泱顺着他目光看去,才注意到梅树下立着个红衣少女。北地的风雪竟压不住她周身明媚,石榴红的斗篷衬得肌肤如雪,腰间悬着的鎏金铃铛随步伐叮咚作响。
“那便是北齐的小公主吗?”
温执玉点头。
这时北齐公主走上前来,宣誓主权似的挽住温执玉胳膊,看向沈洛泱。
“执玉,你可没说过你表妹这么貌美,不然我可不会让你来见她,连我看着都心动。”
沈洛泱对上少女坦荡的目光,那里面盛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好奇。这样鲜活灵动的姑娘,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公主......”
“你是执玉的表妹,便也是我的,就叫我今禾姐姐。”宋今禾笑意盈盈道。
“今禾姐姐。”
一阵寒风卷着雪花扑来,沈洛泱一拍脑袋:“看我,让你们站在这外边受冻,快进屋暖暖!”
暖阁里,银炭盆噼啪作响。宋今禾捧着茶盏,绘声绘色地讲起温执玉在北齐的壮举:“你不知道,他站在金銮殿上驳得那些老臣哑口无言的样子......”她眼眸晶亮,仿佛盛着星河。
温执玉看向宋今禾:“这次多亏了公主,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
宋今禾看向温执玉的目光中全是欣赏和爱意,“是你自己有本事,我父皇虽然宠我,但还是有原则的。其实我也是出了北齐才知道外面把我父皇传得那般离谱可怕,我父皇斩杀南楚使臣真的怪不得我父皇,我父皇以礼相待,他竟然勾结我父皇的后妃意图图谋不轨。执玉就不同了,我父皇十分欣赏他……”
沈洛泱看向温执玉:“表哥,你会和我们一同回东昭吗?”
不等温执玉开口,宋今禾便道:“不只是他,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东昭,我总得见见执玉的爹娘。”
三人在房内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沈洛泱与宋今禾居然十分投机。
两个都是金尊玉贵的姑娘,说起吃喝玩乐,那都是志趣相投。说好这次回到东昭,沈洛泱会带她吃遍东昭京城。
见天色不早,温执玉二人才起身离开。
望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身影——红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说着什么,而素来端方的表哥竟俯身替她拂去发间落雪。
沈洛泱心里有些欣慰,至少北齐公主是真心喜欢表哥,而且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或许表哥现在对北齐公主没有太多感情,但她相信如此明媚的女子,日子久了,表哥会动心的。
……
马蹄踏碎官道上的薄冰,班师回朝的车队在晨曦中缓缓前行。
沈洛泱与宋今禾策马飞驰,石榴红与月白色的斗篷在风中交织,宛如雪地里绽放的双生花。
跑累了,两个姑娘便钻进马车,清脆的笑声透过车帘飘出来。
君屹与温执玉并骑行在队伍最前方。玄甲与白袍在朝阳下格外分明,像两柄出鞘的利剑。
“当真想清楚了?”君屹摩挲着缰绳,“若你不愿......”
“陛下。”温执玉目视前方,“温某虽是白身,但若自己不愿,没人能逼迫得了。”
君屹突然勒马:“可你喜欢的另有其人。”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两人之间,温执玉轻笑一声,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她发热时喊的是陛下,遇险时想的也是陛下。”他转头直视君屹。
君屹指节捏得发白,心跳猛然加剧。
“陛下可知她为何犹豫?”温执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不信您此刻真心,而是怕十年后的椒房殿里,只剩她一人对镜数白发,是陛下亲手毁了她对你们未来的信心。”
“朕会重新让她找回这份信心,重新接纳朕。”
温执玉眸中冰雪稍融:“若将来有一日您负了她,温某拼死也会将她带离您身边,让您永远都见不到她。”
“不会有那一日。”君屹斩钉截铁道。
温执玉露出真心的笑意:“那臣就永远当她的退路。”
两人同时扬鞭,骏马嘶鸣着冲向朝阳。雪地上并行的蹄印深深浅浅,一如他们共同守护的誓言。
……
行过大半月,京城的轮廓终于浮现在地平线上。
御驾亲征的队伍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入城,街道两旁跪满了人,“万岁”之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沈洛泱却悄悄换了辆青布马车,绕过喧闹的主街,直奔相府。
朱漆大门开启的瞬间,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扑了上来。
翠萝和桃染一左一右抱着她哭成了泪人。
“好了好了。”沈洛泱哭笑不得地拍拍两个丫头,“快去备浴汤,你们小姐这一路都快腌入味了。”
氤氲的热气中,她终于能舒展四肢。东昭的水似乎都比北境温柔,带着熟悉的沉水香。她闭目靠在桶沿,任由长发如墨般在水中散开。
沐浴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沈洛泱只觉得这段日子像是一场梦境。
“洛洛!”
门被猛地推开,只见沈淮安立在门口,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两鬓的白发比她记忆中又多了许多。
“爹!”
沈淮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又不敢碰:“瘦了......”短短两个字,却哽得厉害。
沈洛泱鼻尖一酸。记忆中如山般巍然的父亲,何时竟有了佝偻之态?她裹紧衣衫跪下:“女儿不孝,父亲为国事已经十分辛苦,还要为不孝女操心......”
“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淮安一把扶起她,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生疼,“是为父没用,竟然让北凛人在眼皮子底下将你掳走。”
父女相对而立,千言万语都化在沉默里。最后还是沈淮安先回过神来:“今晚庆功宴,你早些进宫。你姑母这些月来,自责得很,眼睛都快哭坏了。”
沈洛泱心头一紧。
“女儿这就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