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祁让没反应,便出声斥责了胡尽忠一句:“有话好好说,你好歹是御前二总管,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胡尽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跪在地上说道:“万岁爷让奴才封锁消息,可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到宫外去了。
现在外面大街小巷都是敲锣打鼓欢呼庆祝的百姓,说是什么天降神火烧死了妖妃江晚余,大邺朝从此就要太平了。
闹成这样,皇上想封城,只怕要出动军队才行……”
“我的天,万岁爷,您怎么了?”他话没说完,就见祁让捂着心口,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坠。
吓得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直冲过去,小福子已经眼明手快地抢在他前面将祁让扶住。
太后和贤妃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过去查看。
“快,快传太医!”太后大声喊着,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
祁让要是这会子死了,就算她不发话,朝臣们也会主动要求把晋王从撷芳殿接出来。
毕竟祁让一个皇子都没有,其他的兄弟也都被他杀了,除了晋王,这皇位还有谁能继承?
快死吧!
快死吧!
她面上焦急,心里却一连声地祈祷上苍,让祁让赶紧去死。
贤妃面上同样焦急,心里却在想,江晚余果然聪明,想出这妖妃死于天降神火的谣言来煽动群众,扰乱皇上的心神。
如此以来,城里乱哄哄一片,就算皇上有所怀疑,也无从搜寻。
等到狂欢的人群散去,她恐怕早已不知所踪。
并且,经过这一番折腾,朝野上下都知道妖妃已死,江美人也好,江晚余也罢,这个人,就算是轰轰烈烈地从世间消失了。
皇上即便再不情愿,为了顺应民意,安抚民心,也只能认下这个事实。
否则还能怎样,总不能说妖妃没死,然后再大张旗鼓地贴告示捉拿她吧?
贤妃这样想着,不免又有点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置江晚余于死地,而是选择了与她合作,否则谁死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暖阁里一阵兵荒马乱,等到太医过来的时候,祁让已经陷入了昏迷。
孙良言闻迅赶回,把胡尽忠狠狠训斥了一番,命太医全力救治的同时,又调派了金吾卫将乾清宫团团围住,在皇上醒来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包括贤妃和太后。
或者说,他就是专门为了留住太后,怕太后趁皇上昏迷发动政变。
太后和晋王的旧部这几年从未真正死心,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
所以当江美人和皇上说晋王妃拜托她去探望晋王时,皇上才想要顺水推舟,利用她抓到太后的把柄,把晋王余党一举铲除。
只可惜,这个计划才进行到一半,江美人就出事了。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大受打击,太后又知道晋王没死,肯定会伺机而动。
所以,他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把太后留在乾清宫,直到皇上醒过来。
太后确实想借机回去部署一番,奈何孙良言态度强硬,怎么都不肯放她离开,还说她是皇上最亲的人,向来最心疼皇上。
这个时候,就得她在这里亲自坐镇,否则大家就没了主心骨。
太后说不出反驳的话,不得不留下守着祁让,心里却急得像蚂蚁爬热锅,一整个坐立不安。
直到日暮时分,祁让才悠悠醒转,睁眼看到满室烛火,第一个念头就是,天都黑了,那女人若真没死,只怕已经跑远了。
他恨恨地喘了几口粗气,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希望她死了,还是希望她跑了。
孙良言听到动静凑过来,见他睁开了眼睛,顿时惊喜万分:“谢天谢地,皇上您终于醒了。”
祁让双眉紧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太后呢?”
孙良言知道他是怕太后有异动,连忙宽慰道:“皇上放心,奴才求太后留下来主持大局,太后一直在外间守着呢!”
祁让松了口气,再要说什么,太后和贤妃已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皇帝,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可吓死母后了。”太后拉着他的手,一脸的心疼关切。
“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了。”祁让抽出手,吩咐孙良言,“天色已晚,让人送太后回去吧,太后今日受了惊吓,派几个人在慈宁宫守着,有什么事随时来报。”
太后脸色一僵,明白祁让这是要监视她的意思,气得直咬牙,还要假意安抚他:“你好生养着就行了,母后会照顾好自己的。”
“母后慢走!”
祁让冲孙良言使了个眼色,孙良言立刻躬身引着太后向外走去。
贤妃一个人站在床前,怯怯地叫了声“皇上”。
祁让定定看她,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们萧氏一族,总共有多少人?”
贤妃的心脏猛地收紧,瞬间变了脸色。
皇上要干什么?
是要将她萧氏一族都杀了吗?
“皇上……”她又叫了一声,后背被冷汗湿透。
祁让冷冷道:“朕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贤妃吓得两腿发软,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
到了门口,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恰好孙良言送完太后回来,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孙公公,我……”贤妃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欲言又止。
孙良言扶着她往外走,温声道:“娘娘是个明白人,该怎么做不用奴才提醒,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只要娘娘问心无愧,就不必害怕。”
贤妃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像是要自己死不认账的意思。
他是这个意思吗?
会不会是自己会错了意?
难道他也希望江美人……
不,不可能吧?
贤妃带着一肚子疑问,头重脚轻地走了。
孙良言又回到内室去看祁让:“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安排人去送太后了。”
祁让抬抬手,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你说,咸福宫那个,真的是江美人吗?”
孙良言扶他靠坐在床头,实话实说:“烧成那样,奴才也不敢下论断,左右事情已经这样,皇上再耐心等等,徐掌印很快就回来了。”
……
两日后的清晨。
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放晴,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积雪尚未完全消融的官道上,一个红色绣金蟒袍,身披雪白斗篷的消瘦身影策马疾驰而过,身后几十名身穿飞鱼服,披玄色披风的东厂番子打马紧紧跟随。
踏踏的马蹄声震颤大地,前方的行人纷纷逼让。
路旁是积雪掩盖的枯草和高高低低的土丘,其中一个土丘后面,探出两个梳着男子发髻的脑袋。
“娘子,掌印大人真的会从这里路过吗?”
“会的,这里是回京城最近的路。”
“可咱们都等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人?”
“不急,再等等,他总会来的。“
马蹄阵阵由远及近,提醒路人退避的喊声和马鞭声也随风传来。
“娘子,快看,掌印大人真的来了……”紫苏指着前方隐隐约约的队伍激动不已。
“别动,快藏好!”晚余拉下她的手,同时将她的头往下摁。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通体乌黑的骏马便载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呼啸而来。
即使冷风肆虐,即使清晨的薄雾未散,即使是在疾驰的马背上,他那苍白病态的脸也清晰地映入晚余眼中。
她甚至能看出他眼中的焦急之色,知道他正在为了她日夜兼程。
“清盏……”她喃喃叫出他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