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了。
当夜,生日宴走了一套流程之后草草结束,在(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走了之后,一直沉着冷静、见惯了大风大浪大场面的楚大董事长楚天阔炸毛了。
炸毛理由:他家白菜被猪拱了。
啊?!
啊!!!
家里的气氛似乎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佣人们将一切都收拾打扫好后就被遣散回家,一个也没有留下。
安静。
一直到眼前放下一杯热茶,楚知禅抬眼就瞧见姜医生那无奈又头疼的神情。
她在楚知禅的旁边坐下,开口时心累感扑面而来:“你刚才吓到我们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见你说过这件事情?”
楚知禅端起茶来抿了两口,先是没吭声。
其实她自己都觉得突然,也需要缓缓情绪。
刚才谢白衣直接冲上来抱她,那姿态一看就知道他俩的关系不简单,不仅是跟着出来的姜医生看见了,那几个心里怀别的心思的小姐少爷们也看见了,然后……
就很完美地传到了楚天阔的耳中。
当时他看着谢白衣的眼神,像极了隐忍的火山。
收回思绪,楚知禅半点也不慌,答非所问:“我爸带他去哪儿了?”
姜医生叹气:“书房,他得跟那个……谈谈。”
楚知禅点了点头,没再问。
姜医生却是不会被她挑开话题,还紧揪着自己前面的那个话题接着问:“别转移我的注意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楚知禅:“……”
楚知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跟谢白衣之间的事儿实在是太过于玄乎,连谎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编。
最后她一片空白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方法,打算返璞归真。
“是这样的,妈。”楚知禅镇定地开口,“他好看,我看上他了。”
姜医生:“?”
楚知禅:”但他一开始不乐意,所以我是偷偷在外边养着他,没跟你们说。”
姜医生:“??”
楚知禅:“至于刚才……那是因为我们前段时间闹了点矛盾,他说我对他见色起意,不过没事了,现在我跟他已经都没事了。”
姜医生:“???”
楚知禅说到最后已经从善如流,在姜医生愣住的神情中她还不忘贴心地总结:“嗯,是的,他就是我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你这小子,就是靠脸勾搭的我女儿?”
书房里,古玩字画书列架,空气之中散着淡淡的木质香。
楚天阔到底是从商的人,玩心计也玩了多年,收敛了神情沉脸着人时眉目不怒自带压迫,气势迫人得很。
他的目光紧盯着谢白衣。看他尚且年轻是个少年,没有整饬过的头发,本来就白洗得更加白的衬衫,指腹劳工磨出来的茧……除了那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之外,楚天阔看不出来,他有哪一点能让他们家宛宛看得上。
他认定了这就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偏偏谢白衣面对已经狮子炸毛的楚天阔半分不退怯,他甚至还有闲情悠志看了看墙上裱起的字画,如愿看见了出自楚知禅手下的那几幅。他才煞有介事,理不直气也壮,敢问就敢答地诚实应道:“嗯。”
楚天阔:“……”
楚天阔:“你在乱看什么?”声音中已经听得出愠怒。
谢白衣再一次展现了他的熊心豹子胆:“在看楚知禅的字。”
楚天阔:“……不许看,我允许你看了吗?”
谢白衣终于将视线落到楚天阔的身上,对方很有威严,有财有权,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拿捏他不是什么问题,让他永远都不能再在京城中出现也同样不是什么问题。
谢白衣:但我有人罩着,耶。
谢白衣说:“你能拦我,但拦不了她。”
楚天阔一顿。
谢白衣勾唇:“宛宛喜欢我。”
“……”
罪加N等,执死刑。
楚天阔的目光危险起来,他紧盯着谢白衣,开口就一针见血地说:“就你这样的配不上她,你有和她在一起的资本吗?你能给她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在这里和我耀武扬威。”
这几句话无异于戳在谢白衣的痛点上,但他却神色如常:“在你眼里我的确什么东西都不算,甚至不不及你的司机来得有身份。宋家的私生子,没家底没权势,的确是没有资格来攀你楚家的高枝,更别谈和宛宛在一起。”
楚天阔忍无可忍:“不许喊宛宛。”
谢白衣不以为意:“她同意了。”
楚天阔:“……”
楚天阔深吸了几口气忍住怒火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他口吻不容置喙地说:“既然你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那就有多远滚多远,别再缠在我女儿身边。”
“宛宛还小只是一时糊涂,我不会放任你来毁了她的前路,更不可能放任你带着她去吃苦受罪!她会遇见更好的人!”
谢白衣也不恼,等了一会儿之后说:“楚董,你说漏了一句话。”
楚天阔皱眉:“什么?”
谢白衣说:“‘给你一张支票,离开我的女儿’。”
楚天阁:“……”
楚天阔心中大怒,这小子果然没有真心,仅是图钱!!!
楚天阔看谢白衣的眼神顿时更冷了,他冷笑了一声:“你想要多少?”
谢白衣:“五千亿。”
楚天阔:“……?”
谢白衣说:“我不会让她跟着我吃苦的。你要么给我两千亿,而然后我拿这屋千亿把楚氏集团收购了送给楚知禅,要么就别想着要来干涉我们的事情。你赶不走我的,我是楚知禅的人,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让我离开她,纵使你是她的父亲,你也不能做主她的选择。”
他说着神色也渐渐地认真起来:“楚天阔,你亲手养出来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总得相信她的选择,你心里清楚她有多聪明。”
楚天阔不吭声了。
谢白衣的视线再度落到楚知禅写的那幅字上,声音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我不会一直这样一穷二白,你想要一个能配得上楚知禅的人,我也想。我可以去达到那个标准,哪怕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楚天阔意味不明地问:“你要借宋家的势?”
“我不会。区区宋家而已你压根看不入眼,楚知禅也看不入眼,”谢白衣说,“我更看不入眼。”
她的那幅字是一句诗。
谢白衣说:“不用你说,我也会自己往上爬,去站到她身边。”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1”。
楚天阔在他的话中听出野心。
他的视线循着谢白衣的看去,落到了那句诗上。
和当年的楚知禅所坦露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野心。
楚天阔忽然问:“你跟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白衣顿了一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她在外边养的小白脸。”
还是她瓮中捉的那只鳖。
“……”
客厅里,姜医生被楚知禅的话噎了好半天。最后她抬手戳了一下楚知禅的脑门:“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楚知禅握住她的手,喊了一声:“妈。”
姜医生看她。
楚知禅神情认真:“我真的喜欢他,不是开玩笑,更不是玩玩。”
姜医生沉默须臾,然后才轻声问:“真的有那么喜欢?”
楚知禅:“嗯。”
姜医生瞧着她,从她那双眸子里看见认真。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抚了抚楚知禅的发:“还记得你刚回来那天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话题转得有点快,楚知禅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记得。”
“一个月前我忽然做了个噩梦,”姜医生说,“我梦见你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又看见你在一个一片白的地方,除了你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楚知禅愣了一愣。
“那里很安静,很害怕,很孤独,我看见你受了伤,和我说:‘妈妈,我好疼,你来接我回家吧’。”姜医生说着说着就悄然红了眼圈,“那天晚上醒来后我就一直睡不着觉,当时我就在想,我和你爸爸到底给了你什么,在你长大的这二十来年时,我们好像并没有能够真的好好关心你,陪伴你。”
所以那场梦惊醒之后是心惊与后怕,她给楚知禅打了电话,但那时楚知禅生着病没有接,也同时是那一刻让她明白过来,她连女儿生病了也不知道。
她早就过了摔倒喊疼伸手要抱的年纪,但其实在那个年纪里他们也没有在她伸手时抱过她多少次。
“宛宛,” 抱住她,“你喜欢就足够了。”
楚知禅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让姜女士预感到那样的一件事情。
……算了,这大概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果没有那一遭,那大概他们也不会同意得那么快。
毕竟谢白衣的出现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其实楚知禅心里头也明白,楚天阔的商业巨大连海外的生意都风生水起,犯不着拿她去联姻牟取利益,只不过是谢白衣现在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太糟了而已。
他哪能随便让自己用泼天的富贵养出来的女儿,就这么和一个没啥优点也没钱的落魄小子在一起?
那就得是真·霸道千金爱上落魄穷小子了。
同样渣了的除了楚天阔外,楚知禅的那些舍友们也炸了。
他们夺命连环call地轰炸过来想要一个解释,十分的想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忽然冒出来就成了她们家禅姐的男朋友。
毕竟她们家禅有颜有权有势。
楚知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直到林琅她们看见了谢白衣的照片。
于是——
林琅:我们来情景模仿一下——婵姐抛开谢公子的脸,还喜欢他什么。
舍友:抛不开。
楚知禅:“……”
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不过林琅她们也只是开开玩笑,楚知禅也知道谢白衣并不真的只是一个干啥啥不行的小白脸人设。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谢白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迅速创立起属于他的商业帝国,收购宋氏及其他多家公司,在这京城中也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脚就是了。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几年后。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谢白衣陪楚知禅去了一趟寺庙。
城里的寺庙香火鼎盛,楚天阔说他找了个大师算命,近来会有点厄运缠身所以暗示楚知禅去给他祈个福。
楚知禅拗不过这老父亲撒娇,索性拉着谢白衣就来了。
祈完福,楚知禅还去跪了两个小时给楚天阔求了个护身符。谢白衣陪她跪,也求来了一个,不过他起身后却一直拧眉。
“你做什么?”楚知禅觑他。
谢白衣满脸不情愿,但是还是低声说:“回去我给你揉揉。”
他这不情愿对着的是楚知禅为了给楚天阔求护身符而跪的那两个小时。
“……”楚知禅沉默片刻,然后踢了他一脚。
就你事多。
谢白衣将自己的那只护身符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就着往下挪了几分,将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当中,紧紧地握住了。
楚知禅的手腕上有一串禅珠,是后来谢白衣亲自去设计的,和她记忆里的那串一模一样。
问他为什么忽然送她这个,他只亲着她的手腕不说话。
后面楚知禅就明白了,大概在谢白衣看来,他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所以他想留下点什么东西来让她时刻都记着他,怕她忘记了。
流苏拂过手背有点痒,楚知禅走了点神就听见谢白衣忽然开口说:“妈昨天来找我谈了点事情。”
楚知禅回神:“说。”
谢白衣开口时还卡壳了一下:“关于孩子。”
楚知禅:“?”
“她说趁年轻恢复得好,让你不用受那么多苦,”谢白衣说着说着偏开了视线,露出耳尖那一点粉,“让我……”
后面的话他就不说了。
楚知禅:“……”
其实后面的话说不说都没有差别了。
楚知禅拽了一下他的手,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嗯。”
谢白衣看向她。
楚知禅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脸,眯起眼睛来:“下次再把你那耳朵露出来糊弄我,我就抽你。”
谢白衣很浅地弯唇,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你最好了。”
楚知禅收回手:“呵。”
寺庙中传来悠悠的钟声,楚知禅将脸埋进毛领里,想到什么忽然开口说:“其实你不用纠结,是否真实不是我们能够一以概之的。”
谢白衣愣了一下。
楚知禅没看他,低眸看着地上的雪,洁白的一抹颜色:“我刚才问了那里的大师一件事情,他只给了我一句话。”
谢白衣的心中隐有猜测,却还是问:“什么?”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2”
雪落在发上,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楚知禅偏头看他,喊了他一声:“谢白衣。”
谢白衣低眸,声音也有些:“……嗯。”
楚知禅瞧见一点阳光穿透云层,眸中敛笑地说:“云开了。”
太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