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梅听不得“远嫁”这俩个字,也不相信她爹会帮她找门好亲事。
原本还有些徘徊不定的心思,此时瞬间坚定起来。
“朱家这门亲事是我自个儿选的,我欢喜的很,除了朱家五表哥,我谁也不嫁!”
听到这话的朱家人松了口气,脸上全是笑意。
就连躲在闫氏身后的朱有寿,也抬头瞅了顾梅一眼,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这般孱弱的身子骨,是很难娶到媳妇的,除非是朱家愿意多出一些聘礼,也许能为他聘一个模样齐整的媳妇回来。
可朱家穷的一个铜子恨不得掰成十瓣花!
正常的聘礼都出不起,想要朱家多出聘礼?那只能卖人了!
朱有寿正是这道这点,所以才没反对这门亲事。
虽然他也没瞧上顾梅,但他娘说了,顾梅会带着嫁妆嫁进来。
等人进了们,他娘便将顾梅的嫁妆抓到手里,留给自个儿,不会分给他那些堂兄弟们。
就冲这一点,他也会乖乖的听从家里安排娶顾梅。
“方才你要听梅丫头亲口说她愿意这门亲事,如今你也听到了,眼下咱们是不是该商议一番成亲的时日?”
朱老太将顾梅拉到身后,一副护着人的模样,笑呵呵的跟顾连山说道。
顾连山搓了搓脸,不再看顾梅,直接问道:“人你们是今儿就领回去,还是等明儿再领回去?”
这话听得朱老太一脸懵:“这嫁闺女娶媳妇可是大事!你我两家什么都没准备,哪能就这般将人领回去?”
关键是嫁妆还没谈!
今儿她算是见识了,顾连山这混蛋玩意儿新认的爹,是个家底殷实的,梅丫头的嫁妆至少得涨到五两!
“俩人都睡在一起了,还讲究什么?聘礼也不要你们朱家出了,等会儿将梅丫头屋里的东西收拾一番搬上牛车。
你们连人带东西全给拉走,日后,她便是你们朱家的人,生死随你们,不再是我闺女。”
朱老太僵了脸。
咋?方才那话是说真的?
顾连山这混蛋玩意儿是真想与梅丫头断绝关系?
那可不成!
他们朱家娶梅丫头,一是看中了梅丫头的嫁妆,二是日后还想借梅丫头的手,再从顾家身上捞一笔。
若是父女俩断绝了关系,那他们朱家岂不是亏了?
朱老太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一把将顾梅从身后扯出来,让她跪下跟她爹说几句软话。
“赶紧哄哄你爹!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怎么就断绝父女关系了?要是这般,这哪是结亲?这不成了结仇?”
顾梅一张脸胀红,又羞又恼,强撑着不肯跪!
什么叫俩人睡在了一起!
这话是当爹的该说的?!
她知道她爹不待见自个儿,没想到竟是连仪式都不愿意给自个儿办!
谁家的姑娘出门子不宴请亲朋好友?
还有嫁衣嫁妆等,这些都没置办,就想这样将她打发走?!
顾梅抿了抿嘴,心中的火气不断上涌,就是不肯与她爹服软,并语气强硬的索要起嫁妆来。
“你要想今儿便撵我走,那便将我的嫁妆备齐,等拿了嫁妆,我这就走!再不登你的门!”
这话让她身后的朱老太甚是欢喜,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出来。
等反应过来,连忙扭过头,不敢往顾连山那边看。
闫氏比朱老太贪,听到这话后,没忍住插了一句:“眼下怕是来不及置办了,不如全部换算成银子,让梅丫头贴身带着,日后这也是她的底气。”
顾梅眼眸一亮,觉得这个主意好,要是全换算成银子的话,那就是二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她可以为自个儿置办几件大红的衣裳。
既然她爹不愿意为她操持出门子的席面,那她便在朱家为自个儿操办一场席面!
只要手里有银子,她还就不信了!离了她爹这席面还办不起来了?
至于她爹说的断绝父女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事,估摸是吓唬她的。
她以往不知犯了多少事,她爹骂了不计其数,撂出的狠话也是不知有多少,可最后不还是照样给她吃、给她穿的养着她?
想到这些,顾梅又支棱了起来:“我舅娘说的对!你将我那嫁妆全部换算成银子,我拿了银子后立马走人!”
顾连山定定的看着她:“成,我给你换算成银子。”
顾梅心中一喜,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闫氏一脸贪婪的将嫁妆银子翻了数倍。
“梅丫头是你们顾家的长女,瞧瞧你们顾家这气派的大院子,没个上百两银子的家底是盖不起来的!咱们梅丫头的嫁妆,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才是!”
十两银子?
看着闫氏这贪婪的嘴脸,三叔公瞬间明了,朱家估摸是知道了顾梅有嫁妆。
这一家子便打起了顾梅陪嫁的主意,闹出这一场荒唐事来。
觑了一眼顾连山,见人依旧是一脸平静,三叔公心头一颤,预感不太好。
偏朱家人不知收敛,听到闫氏索要十两银子给顾梅做陪嫁,朱家人再也掩盖不住心中的贪欲,死盯着顾连山,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就连赵氏也是一样,这顾家给的陪嫁越多,她便能从朱家身上撕下更多的肉来!
顾梅此时也被这十两银子迷住了眼,心中的贪婪不断地被滋养壮大,竟是再次翻倍。
“十两不够!我要二十两!你没给我办出门子的席面,对外我是没脸的!这点你得补偿我!”
“对对对!亲家,梅丫头说的对。”闫氏咧嘴附和着,“姑娘家出门子没有席面是件丢人的事!在这件事上,你确实理亏,梅丫头也确实委屈,按理,是该补偿的。”
朱老太也跟着撺掇:“这话没错!这事是你理亏,二十两银子不多。”
听到这话的顾连山,原本平静的一张脸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朱家连半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哪来的脸说二十两银子不多?”
这话十分打脸,朱家人齐齐僵住,又尴尬又恼火,但却一句反驳都没有。
人家说的是实话,他们朱家确实掏不出半两银子,他们朱家全部家底也只有二百个铜子。
顾梅还是有几分了解她爹的,一听她爹说这话便预感不好。
果然,顾连山瞬间沉脸,看着顾梅语气讥讽的告诉她:“二十两银子你想都不要想,顶多给你十两银子,但拿了这银子,你就必须签‘断亲书’。
若是不然,我一分银子都不会给你!你跟朱老三儿子的脏事,我也不会帮你兜着,直接请族规将你沉塘!事后我带一家老小搬离这里,顾家的日子往后照样过的舒坦!”
顾梅白了脸!
她爹要她签断亲书……还要请族规把她沉塘?!
朱家人也被这话震住了一瞬,待回过神来,立马急了:“可不能请族规沉塘!”
十两银子呢!
这一请族规他们朱家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朱家人面面相觑,既然顾连山要顾梅签断亲书,为了这十两银子,那就先签了再说!
朱老太扯了一把脸色煞白的顾梅,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先将十两银子拿到手,一张断亲书而已,还真能斩断你们的父女情?”
顾梅眼中重新聚起亮光,缓了缓心情,这才看向她爹,咬牙同意了这事:“好!我签断亲书!”
得了这话,顾连山一点犹豫都没有,起身到里间三叔公屋里,拿出笔墨纸砚,让三叔公代笔写,他口述。
“顾家长女顾梅,与朱家一道狼狈为奸、偷盗家中财物,并与朱家五孙私通,辱没败坏家族名声,带累家中兄弟姐妹……”
这断亲书很是出人意料,顾连山将顾梅与朱家做下的龌龊事全都说出来,让三叔公全都写上,有点像认罪书,但在最后结尾处,又确实写着“断亲”二字。
三叔公落下最后一笔,将纸上的墨汁吹干的,让顾梅上前签字按手印。
还有朱家人,都要签字按手印。
顾梅拒绝签字,她神色狰狞的闹了起来:“断亲便断亲!你不稀罕我做你闺女,我也不稀罕你做我爹!可你为何要把这般羞辱我!”
朱家人也是气的不行,同样不肯签字:“你扯这些事作甚?断亲书不是你这般写的!我朱家也不是面团做的,仍由你搓扁捏圆!这是你跟梅丫头的事,拉上我们朱家便没意思了!”
顾连山拍桌而起,先是嗤笑的问顾梅:“羞辱你?我这上面写的哪件是假的?这件件都是真的!既是真的,又何谈羞辱?
如今断亲书已写好,你若是想要那十两银子,那就签了它,签完我立马掏银子!若是不签,那我只好请族规,将你沉塘!你好生想想再说!”
训斥完顾梅,顾连山又一脸讥讽的对准朱家人:“这般脏的脏事都做下了,你们还怕人提?让你们签字是做见证人,不签?不签那就滚,人别想带走,银子也更别想拿到手!”
朱家人安静下来。
人带不带走无所谓,但银子必须要拿到手!
一家人瞬间改了主意,签字便签字,啥都没有银子重要。
朱老爷子暗中扯了下朱老太的衣角,示意她开口劝劝顾梅,看在银子的份上,就签了吧。
其实,也不用朱老太开口劝,顾梅贪财又怕死,得知不签就要沉塘,她比谁都跪的快。
只见她阴着脸上前,语气僵硬的说道:“我不会写字……”
三叔公顿了顿,也没说话,面色如常的执笔写上她的名字,等墨汁干透,让她在名字上按一个红色手印。
朱家人排在她后面,也不会写字,同样让三叔公代笔写下名字,学着顾梅的动作,一一按手印。
坐在交椅上的冯氏,后脊梁骨直冒冷气,看着朱家人以及顾梅毫无所知的按下手印,她轻轻的倒抽一口凉气!
这契书,名为断亲书,实为“认罪书”!
有了这断亲书,这姓顾的便可随意拿捏朱家!
还有顾梅,这可是姓顾的闺女,亲闺女!
这姓顾的竟是连亲闺女都不放过?!
赵氏越想越心惊,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姓顾的想起自个儿来。
“断亲书我签了,银子呢?你也该掏了吧!”顾梅很是迫不及待,生怕她爹反悔。
拿到断亲书的顾连山非常好说话,让顾梅在这等着,他自个儿回屋拿银子去。
可等出了堂屋,顾连山并没有回屋拿银子,而是先去了西厢找顾棠要戥子。
戥子一般是用来称银子、或是药材重量的,在顾棠这,她用来称香料的重量,偶尔才会称一称银子。
听到她爹要戥子,顾棠翻找出来递给他,很是好奇:“您不是在堂屋商议大姐的亲事?怎么突然问我要戥子?”
“日后顾梅不再是你姐,她与咱家再无瓜葛!”
顾连山也没瞒着顾棠,将堂屋发生的事,全都说给她听,听得顾棠一愣一愣的。
“断亲了?”
“对!断亲了,十两银子换来的。”
顾棠斜了她爹一眼,不相信她爹真舍得给顾梅十两银子:“真的掏银子?”
“做什么美梦呢!问我要十两银子?她就没那命!”在顾棠面前,顾连山毫不避讳的说出心里话。
她就知道!
顾棠挑眉:“不给银子怕是不好收场,您打算如何收场?”
“你跟爹来,爹给你看样东西。”顾连山示意顾棠跟他一道去东厢。
见她爹这般,顾棠顿时来了兴趣,跟在她爹身后去了东厢。
进到顾连山住的那间屋里,顾连山从一个箱子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两块银色石块,看起来像是银子。
“这是……”顾棠伸手捏起一块,分量还不轻,越有四五两重。
她一脸稀罕的问:“您何时藏的银子?”
“银子?这可不是银子。”顾连山脸色怪怪的,掂量几下手里的“银块”,接着在脚下的石砖上磨几下,只见石砖上染了一小片银色。
顾棠一脸震惊,盯着自个儿手里的“银块”看了一会儿,蹲下学着她爹一般,将银块往地上摩擦几下。
很快,石砖上同样也染了一片银色。
“稀罕吧?”顾连山将她手里的银块收走,将上面的擦痕抹去,从外表上看,这两块东西像极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