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庄龄昌的杀人“借寿”在京城热闹了一时。
四月刚一露头,又下了一场雨,雨下的昏天黑地,李毓灵就躲在葳蕤居里看账本,旁边的女女医刚为她请过平安脉,调整了药方。
“姑娘近日眼睛感觉如何?”
女医问起李毓灵的感受,慢条斯理6地整理她的针灸放到她的药箱里,她戴着面纱,面纱之上的一双眼睛双眼皮褶皱明显,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是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李毓灵看不清那么细节的画面,她从女医话语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疲惫,从账本上将注意力放到女医的话上,想了想笑着答:“好许多了,多谢你。”
蔻枝闻言在袖子中准备好的谢银被她的手捏了捏,预备在等会送女医出府时给她。
女医道:“针灸今日起便停了,药照常吃,不要食用相冲的草药或是食物,要忌口。”
李毓灵笑笑,答应下来。
女医的话说到这里,李毓灵大概也知道了:
她的眼睛只能治到这儿了。
蔻枝送女医出门去,李毓灵从书案前起身来到窗前,窗外室葳蕤居修剪整齐的草木,在雨的淋浴下显出春日里的勃勃生机。
鸟叫声在屋檐下响起,有些发闷,似乎它们也不喜欢这潮湿又闷闷的天。
李毓灵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安静又细细地感受自己的眼睛在这些日子被女医治后的成果。
她的眼睛相比于从前半瞎的状况来说,已经好了许多,不能与旁人去比,一与旁人比,还是逊色许多。
但李毓灵已经知足。
至少她现在提笔写字已经不再那么吃力,偶尔也能看几页书籍。
李毓灵在心中跟自己说她得知足。
送给古原草的信停了,庄龄昌的事也有了结果,因为这个,李晚顺利地拿捏住庄龄昌,与他和离。
但同样的,庄龄昌也用和离一事划分走了一部分李晚的嫁妆银子。
庄娴儿就这样以表小姐的身份住在了太傅府,李晚回了老太君的母家,也就是她外祖家,远远地走了,将庄娴儿养在老太君膝下。
吴氏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府内上下,下人们口中又重新开始对吴氏谄媚恭敬起来,虽然现在是李毓灵执掌中馈,但底下的人都认为这只是暂时的,等李毓灵定亲后,权力还是会落回吴氏手中,这些日子厨房送去二房的膳食越来越精致了。
而江氏,则待在兴央居中,说是闭门思过,实则就在院子里养花晒太阳。
李晚走了,小北楼一下子安静下来。
从前她是很喜欢去听戏的,李晚回太傅府时带来的戏班子要养在府内。
李毓灵在查对太傅府三月账本时,看到小北楼的支出银钱,指尖轻点。
这银子数目不对啊。
“蔻枝,喊枣冬来。”李毓灵吩咐。
蔻枝得令,忙不迭地去门口喊人了,枣冬从外头进来,带进来一股湿漉漉的潮湿气。
——外头还在下雨。
李毓灵问道:“三夫人平日里都做什么?”
枣冬想了想,道:“三夫人性子温柔恬静,平日里侍弄花草,不常出门,有时候会接待闺中旧友,也多在后花园待客…”
枣冬说了一堆,李毓灵静静听着,知晓这太傅府还真没有长燕堂不知道的消息。
光看这枣冬,来葳蕤居都一月有余了,说起三夫人江氏的消息来,还是侃侃而谈。
李毓灵静静听完,将账本合上,她抬头再问枣冬:“祖母生辰那日,寿宴匆忙,贺寿的许多事宜都没有再办,我想再重办一次,只请关系亲厚的亲眷,如何?”
枣冬对李毓灵这样的问话感到惶恐:
她是一个婢女,哪里能做主子的主?
不过瞧李毓灵的态度,似乎是真想这么做的,于是枣冬试探着说:“姑娘所想周到,老太君知晓了后定会夸赞姑娘孝心的。”
李毓灵便笑了,她道:“府中小北楼的戏班子尚在,明日你去一趟,让管事的来,我有话交代。”
枣冬便道是,随后就退了出去。
蔻枝一直在一旁伺候研磨,见枣冬走了,便停了手,去瞧那茶壶中的水烧开了没,给李毓灵泡了一杯花茶,里头加了蜂蜜,端到李毓灵手边。
李毓灵喝了一口,道:“你也尝尝罢。”
这是李晚离去前送的饯别礼,一来为了感谢李毓灵替她查到关于庄龄昌的事,将证据交给她,二来是希望李毓灵能帮扶一下孤身一人在这京城的庄娴儿,只有李晚走了,京城贵女瞧见她不会想起这件事,她的女儿才能找到好夫婿。
蔻枝不知是李毓灵的试探还是真心,短短两月,她就已不敢擅自妄断李毓灵的心思,也是见证了许多,才知她的主子是有多么的聪明。
自然也是不敢小瞧李毓灵的每一句话。
不知不觉间,蔻枝也有了高门贵户中一等婢女该有的最基本的思维。
这一日下午,李毓灵就将寿宴安排好了。
翌日一早,就去了长燕堂给老太君请安,将重办寿宴的事让老太君过目。
老太君今日躺在摇椅上,腿上盖着薄薄的毯子,阴雨天,她的腿总是会发疼,像蚂蚁在爬,又痒又疼,让人受不了,食欲低,情绪也差。
李毓灵的安排虽然不出众,但胜在有心。
老太君轻声道:“如今这府里,怕是不好再热闹了。”
前后来了两次锦衣卫,后又有官差上门拿人,庄龄昌是太傅府的姑爷,事关人命,在京城的风雨还在飘零,此刻办寿宴,不妥。
老太君虽然也不满自己的寿宴被人破坏,但到底不得不咽下这口憋闷气:
“不妥。”
李毓灵便抬手,蔻枝适时递上来一份册子,轻轻放到李毓灵手中,随后她退到一旁。
李毓灵将那册子拿在手里,翻开来,微微凑近老太君,说道:“祖母的忧虑毓灵知道,这是初拟的名册,只小办,说出去,也不过是个家宴。”
这话说到了老太君的心坎里。
风光了一辈子的老太君在晚年过生辰受了这样的气,怎么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