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时倒霉一时好运,他遇见了李晟。
李晟是一个自大又不服输的人,庄龄昌太知道怎样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了,于是他很顺利地就与李晟打好关系,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李晟也如他所料,花天酒地时带着他一起,给他介绍其他贵公子认识,还有书院念书。
更重要的是,他将自己的妹妹说给自己做妻子。
庄龄昌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这个梦太美了。
他成为了太傅府的姑爷。
太傅府啊。
皇帝的老师。
不说威风凛凛,富丽堂皇,那也是受人尊敬,惹人惊叹。
且李晚的嫁妆非常丰厚。
庄龄昌本是觉得娶了妻子,有了妻子操持,丈人家帮扶前途就会慢慢明朗起来,可他忘记了,明珠蒙尘被发现那是因为被蒙上灰尘的是明珠,但一颗石头蒙上灰尘,被人再怎么擦拭,也不会发光的
庄龄昌就是那块石头。
他顽固,坚硬,又木讷,死板。
容貌继承了母亲,也是生得一表人才。
他与李晚相爱了。
在成亲第一年,日子过得非常恣意,幸福。
妻子是一位很能干的女子,她有着京城大家闺秀拥有的一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能说会道,通读史书,这让庄龄昌感觉到一丝的变扭,仿佛李晚才应该是“丈夫”,而他是像老家那样大字不识的“妇人”。
但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庄龄昌还是对李晚很好,觉得让李晚从太傅府嫁给他受了委屈,李晚有什么要求,庄龄昌都会一一满足,哪怕是三更半夜说想吃京城遇仙楼的油泼鸭子,庄龄昌也会在寒冷的冬夜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走着路去给她买。
李晚很开心。
庄龄昌买回来用被凛冽的风刮伤的手指替妻子压好被子,也笑得甜蜜。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心思还尚且单纯,没有那么多压力,也没有那么多需要他做的,和不得不做的事。
二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差的呢?
或许是第一年的新年。
李晚吃不惯年夜饭,发了脾气,碰巧那时候庄龄昌的母亲身体不适,她辛辛苦苦做的饭菜在李晚眼里不值一提,庄龄昌的眼底倒映着母亲弱小的身躯,父亲的沉默寡言,还有李晚的皱眉瞪眼。
他第一次说了李晚,维护了母亲的体面,扰乱了婆媳之间的关系,打破了平衡。
所以从那天起,两个人再也不像过去的一年那么亲密无间,虽然还是睡在同一张拔步床上,但庄龄昌与李晚都知道有一层隔阂在他们之间:
年夜饭那件事,二人并没有好好的聊一聊,就任由它放在那里,没有人想去管。
或者说,二者都不愿意率先低头去管而失了自己的体面。
庄龄昌后来低过头,但李晚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并没有选择好声好气与他讲话。
对李晚来说,庄家所有的花销都是从她的嫁妆钱里出的,家也是由她在管,凭什么不由她的性子?
老太君在李晚出嫁前对她说的教导话语,在这一刻被李晚抛之脑后。
二人的夫妻关系又有些变味了。
庄龄昌逐渐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他的心情从不甘渐渐变得麻木。
而此时,祖父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卧床休养,庄龄昌前去侍疾时他的祖父告诉他,要让他找一位与他生辰八字一样的人…
祖父要借寿!
庄龄昌在听完这些话后眼睛睁大。
为什么要借寿呢?
庄龄昌一开始不懂,后来懂了。
他从读书的苦海中跳了出来,将那些枯燥无味的文字抛之脑后,与好友喝酒听戏,再去跑马狩猎,哪一件都要比读书自在得多。
庄龄昌终于懂祖父为何要借寿了。
因为从庄龄昌父亲娶了妻子开始,他的祖父就意识到好日子来了,吃光庄龄昌外祖家的银子,购入良田,日子不再紧巴巴的。
他的祖父知晓后头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于是想活得久一些,求爷爷告奶奶地问来了一个借寿的法子。
直到庄龄昌成亲,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能出去行借寿仪式,这才叫了庄龄昌到跟前来,让他去办。
“父亲也知道此事…?”
跪在祖父的病榻前,庄龄昌问词恳切。
“他…知道。”
庄龄昌的祖父咳嗽两声,整张拔步床都在颤抖,像是一棵老了即将枯死的树,在颤抖着他最后的枝叶。
想到父亲那张越发沉默的脸,庄龄昌终于知道这些年来在他读书的窗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拒绝,可祖父那双浑浊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时,让他想起母亲饱含泪水的那一双眼。
庄家的确如庄龄昌的母亲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了地主,有良田,有地位,有钱财,这些虽与庄龄昌有关,可却不是他亲手打拼出来的,而是他的身边人,李晚带来的。
因为她是太傅府的幺女,受尽宠爱,所以嫁妆丰厚,又因为她的父亲是皇帝的太傅,所以办良田的速度格外快。
庄龄昌不是第一次认识到妻子家的实力,但那一次的确将他所剩无几的自尊心粉碎了个彻底。
他开始变得讨厌李晚,讨厌李晚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让人难以忽视的松弛,讨厌她出口成诗,吟诗作画的作派,讨厌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庄龄昌讨厌许多,最后甚至讨厌到他不愿意再与李晚同床共枕,不愿意与李晚待在同一个房间,甚至都不愿意再看到李晚一眼。
庄龄昌开始很少回家,他知道李晚派人跟踪调查他,这让庄龄昌的心里诡异地有一丝平衡与自得感:
就算是像李晚这样太傅府出身的娇贵小姐,高高在上又如何,还不是会害怕丈夫的宠爱落不到她身上,害怕他找外室,害怕他有个外室子来抢家产?
庄龄昌又忘记了,庄家哪里来的家产呢,所有他看到的一切,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李晚带来的,不是嫁妆,也是那些官员因为李晚背后的太傅府而示好,谄媚得来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