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葵的眼中掠过一丝阴云:“无论是谁,要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把尸体从黄大仙庙转移到这院子里的窑炉。
按照你弟弟的说法,这个叫董南生的人并不是三五镇上的人。他所见的死者也不是镇上的。那么有个问题,如果是外乡人,他是怎么知道你们的窑炉,还可以避开你们藏匿尸体呢?”
“因为……他是您的前任大仙,有法力?”封永福回答得思路清奇。
一旁的齐飞听得哭笑不得,问道:“除了这个董南生预订的骨灰坛子,你还保留着什么封永寿的遗物吗?我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随着钟葵问话的深入,齐飞的状态比先前松弛了些,似乎有脑力思考调查的事情了。
“我们一直在等永寿回来,自从他失踪后,他的房间就没有动过,我带你们去。”封永福说着转过身,朝着堂屋的另外一侧走去,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进去有个仅够一个人通行的楼梯。
钟葵和齐飞跟着封永福朝二楼走去,脚踩在老旧的木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封永福掏出随身的钥匙,打开了最靠近楼梯口的那个房间。
齐飞环顾着空荡荡的两层小楼,忍不住问:“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唉是的,永寿失踪了,父母过世后,就剩我了。我不是说了,这个行当,要娶媳妇很难的。”
说话间,木门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打开了。
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一眼见方的小房间,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与一张单人床之外,再无其他。
齐飞四下看着,打开衣柜,封永寿当年的衣服还整齐地挂在里面。
“这个房间你打扫过?”
“没有,这就是永寿失踪那天的陈设,我一点没动过。我弟弟这个人爱干净,平时不喜欢我们碰他房间里的东西。
我总想着他要回来,就尊重他的习惯,保持着当年的样子,一点没有动过。”
“还真是有点强迫症呢。”齐飞看着那一排衣服说道,“都排出渐变色来了。”
听到“强迫症”三个字,钟葵饶有兴致地走过来,果然,封永寿的衣服颜色种类不多,无非黑白灰蓝这些,但是每个颜色都按照从深到浅的顺序整齐码放着。
钟葵扫视着,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处:“这里缺了一个色号。”
齐飞仔细一看,果然在蓝色的排列中,从深蓝色到浅蓝色,两件衣服颜色跳跃得特别大,不过对此他倒是不以为然:“那说不定正好他没有这件衣服呢?”
钟葵没有反驳,而是转头问了封永福一个问题:“你弟弟的衣服都是他自己买的吧?”
封永福听了立刻点头:“不愧是大仙,我弟弟就是这些小事儿上很执拗,我妈给他买的衣服都不喜欢,就得自己买,买来买去就那几个颜色,也不要带花纹的。为这事儿,我妈和永寿没少吵架。我这个好伺候的倒是经常捡便宜。我和永寿身形差不多,永寿不爱穿的新衣服,我妈就给我穿了。”封永福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虽然这笑容里也夹杂着些许苦涩。
钟葵淡淡笑着,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看向其他地方。她的目光落在了封永寿的床头,那里放了不少文学杂志,泛黄的杂志都已经卷边破损,看了很多遍的样子,看来这些杂志是封永寿乏味的人生里难得的消遣。
彼时的杂志,封面上会把当期的一些重要内容画进去。
钟葵果然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一本一本看着,看到其中一本的时候,手停住了。
“你看这个封面。”她把这本杂志交到了齐飞的手中。
齐飞不明所以,看向这本杂志上带着年代特色的手工画。
这是杂志当中不同故事人物组成的群像。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画像上。
这个人穿着尺寸不合适的大西装,剃着短发,戴着眼镜,但是面容清秀,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了那个名字——董南生。
这个人物画像写了出处——《沪上无红妆》
齐飞赶忙按照目录翻到了这篇小说。
这是一篇讲述民国时期一名女子女扮男装,逃离封建家庭和进步青年相恋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主角假扮男子之后的化名叫“董南生”。
此时的钟葵,嘴角笑意已经难以抑制,仿佛是抓住了行踪飘忽的鬼魅,她悠悠说道:“最奇幻的想象,也不过是现实元素的重组罢了。”
“这么说,黄大仙杀人和董南生订骨灰坛子,这些内容都是封永寿瞎编的?”齐飞难掩自己的诧异。
听到这话的封永福更是震惊,他并不知道钟葵和齐飞在杂志上发现了什么,着急替封永寿辩解着:“我弟弟是个很老实的人,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而且那段时间,他心情那么低落,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齐飞把杂志交给了封永福,指了指文章里“董南生”这个名字:“不会这么巧,他遇到的人和他看了同一本杂志吧?”
看到这名字的封永福立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钟葵在一旁不合时宜地说着:“看样子,你们是真没碰过封永寿的东西,不然,二十七年前就会发现他造了黄大仙的谣。”
听到此处的封永福怔怔地说:“这么说,当年根本没有死过人?”
“不一定,可能死过,但杀人的不是黄大仙。”钟葵冷冷说道,那目光看向封永福,又仿佛是看着虚空中已经死了的封永寿,“没猜错的话,杀人的是你的弟弟封永寿。”
这话如惊雷,乍响在这安静的江南小院。
“不,大仙,这绝对不可能!”封永福执拗地摇着头。
然而钟葵丝毫没有动摇,她指向了衣柜中那被封永寿排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我记得你说过,封永寿失踪的时候穿着白色的衬衫。但是这里还少了一件衣服。一些强迫行为,是很难被打破的。比如他执着于要把衣服排出一个完整的渐变色,蓝色的地方却突然跳过了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