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平章事府邸的一间偏僻密室之内,空气里还带着晨露的阴冷与潮气。
一名负责盯梢的亲卫快步而入,他脸上混杂着兴奋与难以置信的神情,连行礼都有些仓促。
“贾大人!”
贾诩正捻着自己几根稀疏的山羊须,闻声缓缓抬起那双三角眼,眼中不见波澜:“何事?”
那亲卫压低了声音,却难掩语调中的眉飞色舞:“大人,那贺舟……那老家伙的日子,过得比宫里的贵人都滋润!咱们的人买通了他府上的一个采买,那老匹夫每日的早膳,便要足足二十余道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样不落!听闻他府上养着七房小妾,个个貌美如花,最年轻的那个,比他孙女还小!夜夜笙歌,挥金如土……甚至……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会邀上几个知交好友,将自家的小妾……换着享乐!”
密室之内,空气仿佛都因这糜烂的消息而变得黏稠。
贾诩听完,干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三角眼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他干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呵呵……这老东西,倒是真会享受。”
贾诩站起身,踱了两步,随即对亲卫道:“将这些,一字不差地整理出来,随我……去见主公。”
平章事府,书房。
余瑾正端坐案前,手中捧着一卷书,神色平静,仿佛对外界的风雨充耳不闻。
当贾诩将那份记录着贺舟奢靡生活的密报呈上时,他只是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听完贾诩的禀报,余瑾脸上不见丝毫意外,只将书卷轻轻合上,搁在桌案。
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淡淡一笑,那笑容却让一旁的贾诩都感到一丝寒意。
“文和。”
“属下在。”
“将这些事,写成一篇小道文章。”余瑾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务必写得耸人听闻,引人入胜。记得,开头要用些‘震惊!’、‘你绝对想不到!’、‘三朝元老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之类的字眼。越是夸张,越是能抓住那些看客的眼球。”
余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幽深:“这份小报,就叫……《京城风月报》。”
他看向贾诩:“你提前备下的那个作坊,今夜便用上。连夜印个数千份,明日一早,我要让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贺老祭酒的‘风雅韵事’。”
“遵命!”贾诩眼中闪烁起兴奋而阴鸷的光芒,他知道,主公这招釜底抽薪,是要将贺舟的脸皮连同里子,一同撕个粉碎!
当夜,贾诩的房中,油灯燃豆,光影摇曳。
他伏在案前,手握狼毫,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沙沙作响,仿佛不是在书写,而是在用墨汁淬炼最恶毒的诅咒。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下笔极快,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子阴损狠辣。
贾诩笔下,贺舟那七房小妾被描绘得风情万种,媚骨天成;他又将贺舟夜访平康里,在青楼一掷千金的场景刻画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写到酣畅处,更是添油加醋,极尽污秽之能事:
“……贺公年过古稀,犹龙精虎猛,然闺中之乐,已不满足于一二美妾。每逢月圆之夜,便邀三五‘同道’,于府中秘室,行那交换妾室之举,共谋云雨之乐。烛影摇红,浪语不绝,其淫靡放浪,闻者无不咋舌!其人前道貌岸然,大谈纲常伦理,人后却行此禽兽之举,实乃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写罢闺房秘事,贾诩话锋一转,更是直指其德行操守:
“……其侄贺平,不学无术,一纨绔子弟耳。贺公竟以‘三朝元老’之名,力荐其入国子监为官,窃据肥差,日日欺压同僚,鱼肉学子,将国子监这等清誉之地,搅得乌烟瘴气!试问贺公,你口中的祖宗之法,纲常伦理,便是如此为你贺家谋取私利的吗?!”
一篇千字短文,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子时,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京城南边一处毫不起眼的巷陌深处,一间紧闭院门的印刷作坊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空气中弥漫着松烟油墨特有的刺鼻气味。
十数名精壮的工匠赤着上身,在闷热的作坊内汗流浃背。有人正飞快地在木活字盘中拣出字模,排入铁框;有人则将排好的字版固定,用墨刷均匀涂上墨;
更多的人,两人一组,一人铺纸,一人用木板在纸上迅速而均匀地平压,随即揭起一张墨迹未干的报纸,递给一旁的人挂上绳索晾干。
整个流程忙碌而有序,木活字与铁框碰撞的“咔哒”声,刷墨的“沙沙”声,压印的闷响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作坊。
贾诩带着几名心腹,悄然立于院中,面色严肃。
他将手中那份刚刚写就的《京城风月报》原稿,交给作坊的管事。
“看清楚了?”贾诩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格外阴冷。
“看清楚了,贾大人!”那管事连连点头哈腰。
“连夜赶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三千份!”贾诩的眼神如刀子般刮过管事的脸,“不许有半点差池,更不许走漏半点风声!若有违者,军法从事!”
“大人放心!小的们就算不睡,也一定办妥!”管事打了个寒噤,转身便冲着里面的工匠们嘶吼起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手脚麻利点!耽误了余大人的大事,咱们都得掉脑袋!”
作坊内的气氛愈发紧张,工人们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一张张墨迹淋漓的小报在昏黄的火光下快速成型,那醒目的标题《京城风月报》与下面一行“震惊!三朝元老贺舟不为人知的糜烂生活!”的小字,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触目惊心。
寅时,天边还是一片最深沉的黑暗。
数千份《京城风月报》已经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作坊一角,像一堆等待引燃的薪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贾诩在完成所有部署后,终于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极度满意的神情,走出了作坊。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即将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嘴角缓缓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明日的京城,定然会很热闹。
就是不知道贺舟这老匹夫,会不会气的直接一口气上不来,当场驾鹤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