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清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推着妻子离去的背影,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就好像有人用钝刀生生剜走了一块血肉。
“先生!”管家惊呼着扶住踉跄的赵昀清,“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叫医生?”
陈悠宁站在原地,旗袍下摆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她望着裴琰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人的离去会让她如此痛苦,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正被强行剥离。
“昀清……”她转向丈夫,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明明他们的记忆是齐全的。
从他俩结婚到相爱,再到生孩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绝对没有什么记忆缺失,可为什么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呢?
赵昀清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裴琰右耳后那道若隐若现的月牙形疤痕上。
一个模糊的画面突然闪现在脑海,三岁的小男孩从秋千上摔下来,鲜血顺着耳后流到白色衬衫领子上,哭声撕心裂肺。
“啊!”陈悠宁突然抱住头蹲下,脸色煞白。
赵昀清浑身一震,立马扶住了陈悠宁。
“夫人!”管家慌忙递上心脏药和矿泉水,“您不能再受刺激了。”
陈悠宁吞下药片,却止不住眼泪,“那个疤痕……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想不起来……”
不远处,裴琰看似冷静地将温梨扶进车里,手指却在车门框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掐痕。
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身后那对夫妇。
当听到母亲提到\"秋千\"时,他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般的战栗。
“阿琰。”温梨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他们是不是……”
“不是。”裴琰斩钉截铁地打断,声音却微微发颤,“梨梨,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家,宝宝还在等着我们,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跟他们见面,赵一琛的事情我也不会妥协。”
车子启动的瞬间,陈悠宁突然挣脱管家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追了几步,“等等!”
她喊道,声音破碎在风里,“求你……等一下……”
裴琰从后视镜里看着陈悠宁追赶的身影,指节捏得发白。
温梨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感受到他脉搏的剧烈跳动。
“要停下吗?”她轻声问。
裴琰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开车。”
温梨看着他的样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两个估计就是他消失了二三十年的父母。
只是裴琰不想认他们了。
他不说,那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其他的交给裴琰,他想怎样都行,他会无条件的支持。
当那辆黑色轿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陈悠宁双腿一软,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捂住胸口,感觉那里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穿过。
“昀清。”她抬头看向同样面色惨白的丈夫,“我们得查清楚……那个裴琰……到底是谁。”
“我会查清楚的,咱们先进去看看阿琛。”
查清楚他的事情固然重要,可是把赵一琛弄出来更重要。
毕竟是养在自己跟前20多年的孩子,他们也见不得他在里面受苦。
探视室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陈悠宁攥着探视证的指尖已经发白。
铁栅栏后的赵一琛蜷缩在塑料凳上,原本笔挺的白衬衫沾满血渍与污垢,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嘴角结着黑痂,连抬头的动作都扯得锁骨处的伤口渗出鲜血。
“阿琛!”陈悠宁踉跄着扑向铁栏,却被狱警厉声喝止。
赵一琛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挣扎着想要起身,后腰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昨夜那帮人用橡胶棍砸在他肾脏位置时,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囚室的水泥地上。
“妈……”赵一琛沙哑地挤出声音,喉间腥甜翻涌。
赵昀清的指节抵在铁栏上泛着青白,目光死死盯着儿子肿胀的右手腕,那里缠着浸血的布条,显然是被人刻意折断后草草包扎。
“这是怎么回事?!”赵昀清猛然转身质问狱警,声音震得铁栅栏嗡嗡作响,“我儿子是来配合调查,不是来受刑的!”
狱警心虚地别开眼,从档案袋抽出张轻飘飘的事故报告,“赵先生,您儿子在放风时与其他犯人起冲突,我们已经加强管理……”
“说谎!”赵一琛突然暴喝,牵动伤口咳出带血的唾沫,“是裴琰!他买通狱警……说要让我求生不得……”
“爸,一定不要放过他!”
“爸,你把我弄出去,我亲自去弄死他。”
赵昀清愣住,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5年前那件事情之后,已经完全变了。
变得特别乖,特别听话。
可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这浑身戾气的样子呢?
“闭嘴!都已经进来了,你还死性不改。”
赵一琛显然没想到会被自己的父亲骂,一下子冲到了栏杆前,死死的抓住栏杆,“是他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我还不能说他了?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个像你的陌生人。”
赵昀清听着他的话,品出了一丝不对劲,“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琰比我更像你,所以你对他起了恻隐之心,不是吗?”
“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要是不把我弄出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赵一琛阴恻恻的开了口,话里满是威胁。
赵昀清看着里面那人疯狂的模样,已经不认识他了。
刚要开口说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的监控突然发出刺耳蜂鸣。
闪烁的红光将整个探视室染成血色。
狱警脸色骤变,粗暴地拽起赵一琛的胳膊,“探视时间到了,快走!”
陈悠宁疯狂拍打着铁栏,泪水不断涌出,“等等!阿琛!妈一定会救你出来!”
赵一琛被拖行的脚印在地面留下蜿蜒血痕,他突然转头,用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父母,声音放软了不少,“妈,你要赶紧救我出去,一定要赶紧救我出去。”
他们夫妻俩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带走,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