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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死不休!” 沙哑的嘶吼裹挟着血沫喷溅在寒铁刀刃上,震得黑虎旗边缘的流苏簌簌作响。这声暴喝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头。
不死不休……
双方阵营皆如绷紧的弓弦,随时会射出致命的箭矢。迈柱的鲜血顺着旗杆蜿蜒而下,宛如一道猩红的泪痕,彻底点燃了黑虎旗士卒眼中的凶光;
行者那声撕心裂肺的哀鸣,让老熊王周身腾起刺骨寒意,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冰火山。
老熊王的指甲深深掐进残破宝塔的裂痕中,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眼底翻涌的狠辣几乎凝成实质。突然,破空声骤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他脸上的狠辣瞬间凝固,先是惊愕得瞪大眼睛,随后转为深深的无奈,最后竟浮现出一丝解脱的浅笑,又带着无尽的怅然,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兄弟,哥哥来了!” 带着哭腔的悲呼撕裂风雪,惊起远处山林无数寒鸦。
一代威震八百里水泊的托塔天王竟然就这么戏剧性的死了。
苏日娜握着萨满鼓的指尖微微发白,鼓面折射的冷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铜镜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如同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狐仙儿歪着脑袋,嘴角挂着狡黠的贱笑,尾尖有节奏地敲打地面;玉麒麟则将长戟狠狠戳进冻土,暴跳如雷:“馿日的,癞蛤蟆,老子戳死你!”
就在刚刚,青面兽瞅准机会,只见那肥硕身躯猛地前倾,一口泛着幽蓝寒气的浓痰 “啪” 地吐在老熊王的后心上,穿透的余痰瞬间将方圆三丈的积雪冻成冰晶。原本圆滚滚的青白色肚皮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露出皮下狰狞的血管纹路,谁能想到这臃肿皮囊下竟藏着如此歹毒的心肠?
此人本就擅长操控水元素,自从得了玄水宝瓶,便整日将其含在口中炼化。如今,那口凝聚多日的重水,阴寒至极,宛如实质的冰刃,穿透老熊王的精铁甲胄和厚实毛皮,直接在其胸口融出碗口大的窟窿。老熊王身为碧水金晶熊,在这重水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从伤口处流逝。
老熊王气息微弱,却仍死死抱着怀中的虎头,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兄弟,哥哥对不住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宝塔和虎头狠狠塞进胸口伤口,眼中闪过决绝:“那便来世再做兄弟…… 吧!”
“轰!” 惊天巨响震得方圆十里地动山摇,老熊王的身躯与宝塔一同化作璀璨的血花,巨大的爆炸将大湖炸出百丈深坑,最后一座山头也在轰鸣声中轰然倒塌。倒霉的玉麒麟刚率领援军赶到,便被气浪掀飞,喷出数口鲜血,只能捂着胸口,领着麾下妖兵趁着弥漫的妖雾仓皇逃窜。
博德屹立在漫天风雪中,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钢铁雕像。他微微抬手,军鼓骤停,大军如同训练有素的机械,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失去了宝塔的庇佑,白毛风越发肆虐,狐仙儿施展冰法,刹那间,这片最后的温暖之地沦为冰雪炼狱。
“屠城!” 博德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字字诛心。
杀喊声顿时响彻云霄,狐仙儿迫不及待地抢在最前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苏日娜则莲步轻移,优雅地来到博德身边。作为能请仙儿的萨满巫师,她对气血波动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毕竟那些仙儿皆是气血醇厚的妖族,不懂此道者,根本无法胜任萨满之职,甚至可能因此丧命。
“王爷。” 苏日娜轻声唤道,声音温柔而坚定。
博德沉默不语,亲卫们很快将虎躯、残碎的熊尸以及迈柱的骸骨恭敬地摆放在他面前。这些曾经的战友,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残骸,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传令大军不得追击,围剿残敌即可,所得财货,一半归公!” 博德扫视着战场,目光如炬。
“是,王爷!” 骑乘黑虎的亲卫如离弦之箭,迅速传达命令。
苏日娜缓缓上前,素手轻柔地抚过博德眉间狰狞的刀疤,指尖金丝嵌宝护甲在残阳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她身上九重狐裘随风轻摆,暗藏的三千六百枚星月骨饰发出悦耳的叮咚声;鬓边垂落的东珠步摇却纹丝不动,这可是用敏敏郡主闺中旧饰精心改制而成,承载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王爷且看。” 她忽然掀开貂绒领口,锁骨处妖异的黑虎图腾赫然显现,诡异的是,那虎目竟与博德腰间佩刀吞口上的血瞳同时泛起幽光,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呼应。
在老辈人的观念中,一个乌金旗女子纹着黑虎图腾,无疑是叛族之举,意味着她彻底背离了自己的血脉,全身心投入黑虎旗的怀抱。
“苏日娜,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博德望着结满坚冰的湖面,眼神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
寒风呼啸,湖面的坚冰在他脚下却悄然融化,蒸腾的热气与逸散的浓郁气血交织在一起,显示出他对自身力量掌控的不足。苏日娜毫不犹豫地伸出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博德那布满老茧、掌握杀伐大权的手掌:“王爷,妾身陪你一起走!”
凭借白狐一脉的术法,苏日娜竭尽全力辅助博德。坚冰边化边融,在她的努力下,博德终于稳稳地踏上对岸。而此时的苏日娜,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苏日娜,明日随我进京吧,去庆贺我妹妹的寿辰。” 博德看着怀中的苏日娜,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苏日娜瞳孔微缩,随后将身子轻轻靠在博德怀里,心中暗自得意。无论是那个失去女儿、终日以泪洗面的老太婆,还是缩在园子里指点天下、看似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在这一刻都比不上自己,因为她身边是威名赫赫的武圣,是可以依靠的坚实臂膀。
风雪中,一黑一白两袭皮裘相互依偎,这一幕落入有心人眼中,让那些后投效的乌金旗勇士心中大安。此刻,他们不再有隔阂,乌金旗和黑虎旗真正成为了一家人,血脉的融合,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
博德,武圣之尊,寿达三百,精气绵延不绝;苏日娜身为萨满之后,驻颜有术。假以时日,他们必将诞下属于黑虎和乌金共同的旗主,开启新的传奇。
呼呼…… 大风继续向南呼啸,披挂尖头的蒸汽火车 “哼哧哼哧” 地行驶在铁轨上,载着重物,仿佛一条钢铁巨龙在雪原上穿梭。
泉州府的铁轨铺设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官府给出的安家费标准极为优厚:普通百姓能得到足够一家人花销一辈子的银两;对待官商,愿意加入的给予丰厚利益,不愿意搬离的,则采取强硬手段,人头和田宅一并处置。
本以为元湛因杀戮过多会染上业障,却不想那些不愿离开的人个个劣迹斑斑,最低级的都是虐打仆人的恶徒。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那些为非作歹的士绅老爷,隔一个杀一个都不为过。
尽管白毛风肆虐,但铁轨仍以一天十里的速度向前延伸。大量的粮食和赏钱极大地激发了工人们的热情,他们如同勤劳的蚂蚁,在工地上忙碌不停。厚重的棉衣、热乎的烧刀子和酱牛肉,让爷们儿们干起活来浑身是劲,一个小时不歇气都不在话下。
“叮叮……” 脆耳的响铃准时响起,催促工人下班。即便有人想多干一会儿,也会被监工厉声喝止。毕竟在这种恶劣天气下,风雪对施工进度的影响不可小觑。曾经一天能工作六七个时辰,如今只有在正午时分才会出工一个时辰。
坚硬的土地在参商骨的作用下,被塑造成铁路修建所需的模样,劳工们只需从事一些简单重复的体力活。地下宽阔的空间里,高温的火炉熊熊燃烧,吸引着下了班的工人。
他们一来想找些额外的活计,增加收入;二来也为了躲避地上的严寒,毕竟江南人很难适应如此刺骨的寒冷。
披着锦绣棉衣的白灵儿款步前行,绣鞋踏在冻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身后,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宋公明。宋公明身形佝偻,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此乃血炼堂第三十七号工坊。” 白灵儿声音清脆,指尖轻轻掠过岩壁上的符咒,阴刻的《鬼鲁班》禁术突然泛起微光,仿佛活过来一般。她云履轻盈地踏过流淌铁水的沟渠,绣着百合流云的裙摆随风飘动,却不沾半点污渍,尽显优雅风姿。“上月试产的好钢。” 她玉手轻抬,一块沉甸甸的钢锭便落入宋公明手中。
宋公明接过钢锭,冰凉的触感和沉重的份量让他心中一惊,仅凭这手感,便知是难得的好钢。
“这个月我们提高了技艺,日不落和诺曼的匠人打造了这座高炉,可日产三万斤这种…… 好钢。” 白灵儿语气中带着自豪。
听到 “三万斤” 这个数字,宋公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咂舌。他深知,汝阳王手下虽也有能人,但各处汇集的钢铁,一天也只有一万七千斤,而且其中一多半都是中品及以下品质。即便汝阳王手段狠辣、银子给得足,产量也远远不及此处。
想到这,宋公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血沫中还混着冰碴。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颤巍巍地摸向腰间玉坠 —— 那里原本嵌着梁山布防图,如今却只剩个空荡荡的金丝托架,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魄。白灵儿见状,适时递上鎏金暖炉,炉身浮雕的火车头栩栩如生,正吞吐着缅甸翡翠炼制的绿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尽管白灵儿给的丹药让宋公明的神魂恢复了几分神异,但他的伤势依旧严重,只要神魂稍有异动,便会血沫染牙。他手中的拄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自己的命运叹息。在黑暗中,一个巨大的参天火炉渐渐亮起,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洋人的技艺确实比我们强。” 宋公明感慨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哈哈,宋大人玩笑了,这不是洋人造的。” 白灵儿笑着摇头,眼神中透着自信。
宋公明空洞的眼眶转过来,直勾勾地望着白灵儿,眼中满是疑惑:“刚才白姑娘……”
“是血炼堂造的,那些洋人都已经入了堂,算是本堂之人。” 白灵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那不还是……” 宋公明刚要反驳,却被白灵儿打断。
“不一样!” 白灵儿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种坚定源自元湛,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觉得无须解释,因为在她心中,元湛说的就是对的。
宋公明不再多言,继续跟着白灵儿参观。在炼制钢铁的高炉之下,十丈之深的位置,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大量的披甲僵面无表情地机械挥舞着铁锤,按照同一力度、同一工序捶打着传过来的武器,宛如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元湛利用鬼怪之能,在此打造了一个另类的流水线,大量的兵器从流水线源源不断地传送到各处,有人负责组装,有人负责上印,最后装车装船,运往各地反抗乾元的义军中。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这便是元湛的策略。
然而,对此句话毫不在意的汝阳王却不知,自己正身处莫大的危机之中。
雪夜驿道上,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生疼。一个鹰钩鼻神官裹着深紫法袍,缓缓前行。他不时轻抚怀中鎏金十字架,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阴笑。法袍下隐隐露出江南织造局的龙纹暗绣,显得格外诡异。
宫廷的内送,居然出现在洋人的身上。
他鹰隼般的三角眼扫视着脚下的汝阳王大军,左眼突然泛起十字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仿佛预示着不祥。“王爷安好?” 他扬起伦敦钟表匠特制的铁手,掌心圣痕纹章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贪婪地吞噬着飘落的雪片,“金陵商会托我捎句话 ——”
话音未落,他身后十二名黑袍随从同时掀开兜帽,露出镶嵌西洋镜片的独目,眼神冰冷而阴森。他们手中转经筒状的诡异兵器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筒身刻满《亚伯拉罕之约》的神文,透着神秘的气息,而筒心却嵌着索伦高塔的雷霆之心,暗藏致命杀机。
这一行人,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给这雪夜增添了无尽的恐怖与阴霾,汝阳王的命运,也将在此刻发生巨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