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张掖郡时正直暮色四合,申屠府中刚刚上灯。
申屠灼自知难逃一劫,尽管无比忐忑,但还是提前派人递了消息,告知老夫人大约何时能与阿嫂一同归家,好让府里早做准备。
扶风不愿趟他们家的浑水,一进城就溜去了入笙医馆,又跟邱老大夫交流心得去了。
等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家门口,府里果然做好了“准备”。
那仆役刚挂好了灯笼,瞧见申屠灼便殷勤地迎了上来:“二公子回来了!”又与身后的人说,“快,快去通报女君。”
申屠灼并不着急进去挨训,侧身等着谭怀柯一起,然而谭怀柯还未迈上台阶,那仆役竟理直气壮地伸手拦阻,语气冷硬地说:“大娘子请留步,女君吩咐了,既已分家,您还是回自己的偏院为好。”
谭怀柯对此毫不意外,所以本就没打算跟着申屠灼入府。
当初以行商的名义离开时,她为了换取谭家那里的卖身契,不得已盘下花憩街的铺面,身上背着巨额债务,四处遭人指指点点,与申屠府的关系更是极为冷淡。君姑早当她没了利用价值,若是就这么放她进去了,她才会觉得奇怪。
对于仆役的怠慢,她压根不以为忤。
申屠灼却看不下去,当即怒斥那仆役:“放肆!阿嫂是我申屠家明媒正娶的新妇,岂容你们狗眼看人低!她与我一同回来,自当一同去拜见阿母,哪有走偏院侧门之理!再敢出言无状,我就先治你们个目无尊卑!”
那仆役面露为难:“可是二公子,这是女君的……”
谭怀柯不想在此徒惹麻烦,上前安抚申屠灼,淡淡道:“无妨,小叔你且先进去吧,想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前头还有难关要应付呢。”
申屠灼语塞:“……”
谭怀柯拍了拍他的胳膊,悄声说:“君姑的头一波怒火,你定是要自己受着了。你先去挨骂挨打,千万挺住,我随后就来救你。”
心如死灰的申屠灼狠狠瞪了那仆役一眼:这到底是刁难谭怀柯还是刁难自己,分明是逼着他独自承受阿母的训诫!
谭怀柯朝沛儿招呼了一声,便带着自己的仆役和家当往偏院行去。
岂料那毫无眼力的仆役还不肯罢休,大摇大摆地要去接管那些人马辎重:“大娘子自己回偏院即可,二公子的侍从和行李自有我们来打点。”
这下连沛儿都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开他牵马的手:“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家大娘子的人手和金银细软!”她把车上的两个小包袱扔过去,没好气地说,“喏,你家二公子的行李就这么点,拿去就是!嘁,谁稀罕啊!”
仆役愣了愣:“啊?”大娘子这么有牌面吗?
申屠灼冷哼一声:“对,那些都是阿嫂的,拿好我的小包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
心情惴惴地走进主屋,一看到这里的阵仗,申屠灼浑身都绷紧了。
不待他开口问安,站在老夫人身后的蓼媪便大声呼喝:“来人啊,恭迎二公子!”
话音刚落,四个孔武有力的仆役上前架住了申屠灼,两人把他强行按在了屋子正中央的案几上,另外两人手执长棍,立于他两边。
申屠灼不敢反抗,只能急忙出声哀求:“阿母,且听我申辩,我此番前往安都……”
然而申屠老夫人压根不听他说话,只冷冷道:“家法伺候!”
棍棒顷刻间落在申屠灼的后背,噼啪声不绝于耳。本以为多少能缓口气,先被斥责几句再挨打,谁承想阿母铁了心要惩治他,上来就要让他尝尽皮肉之苦。可怜他准备已久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全排不上用场,只能生生挨揍。
饶是申屠灼皮糙肉厚,也经不住这严厉的责打,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他向来不是什么“硬骨头”,惯会偷奸耍滑,只有四分疼都要装出十分来,当即哭嚎道:“阿母!阿母为何打我!从前我做个纨绔,成天正事不干,混迹于秦楼楚馆,人人都道我是个废物,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挥霍家业,阿母都不曾打过我!
“如今我开凿千金渠,以治剧之能察举授官,也算不辱阿翁生前之名!郡里谁人不说我是个大才,偏偏只有阿母你看不得我建功立业吗!”
哗啦!
老夫人气得砸了茶盏:“建功立业?你可知朝中有多少人想要我们死,想要我们身败名裂!从小我怎么教你的?你当个纨绔也行,吃喝玩乐怎么都行,就是不可踏入仕途!可你怎么做的?绘图修渠,还执意入京参加察举……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为何阿兄参军就可以,我去察举就不行!”
“还敢提你阿兄!”老夫人红了眼眶,“我只恨当初不够坚决,纵容你阿兄加入了镇西军。他博了军功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落了个尸骨无存!现下你也不听话,难道还要我再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些魑魅魍魉剥皮抽筋,步上你父兄的后尘吗!”
“阿母,我不会的……啊呀……”
“二公子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眼见申屠灼疼得面色发白,蓼媪最先不忍心了,不由劝道,“女君,给点教训就是了,莫要真的伤了公子啊。”
“给我狠狠地打!”然而老夫人气怒未消,“把他打废了,也好让他辞官!”
谭怀柯从偏院侧门回了家,命人安置好家当,就听见主屋那边热闹起来。虽然离得太远听不真切,但从时高时低的哀嚎声中就可判断出来,申屠灼这是进门就挨打了。
本想等君姑稍稍出口气再去劝架,这样才最能见效,可想到前阵子这人刚在京兆尹受过磋磨,她实在忧心,便不再多等,要从偏院和主屋连接的小门过去。
谁知这门又被锁了起来,而且许久未用,锁头都生了锈,恐怕拿钥匙都不好开了。
谭怀柯捋起袖子,找来一块大石头,边砸边骂:“什么高门大户,都落没这么久了,这些装模作样的规矩半点都不肯丢!守的什么门面!怕的什么入仕!就是一群胆小鬼!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看我砸烂你们这些破锁!”
咔嚓,锁头应声而断。
谭怀柯丢了石头,振臂一挥:“常媪,阿鹏,你们跟我来!沛儿,去小叔院里叫来阿硕和阿晖,都给我去主屋撑场子!”
各人领命:“是,大娘子!”
谭怀柯就这样气势汹汹地杀去了主屋,沿途还不忘给他们做交代:“阿鹏,待会儿你进去就把打人的棍棒都夺过来,常媪,你听好了……”
-----------------
? ?下章:不会真当自己也是这府里的女君了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