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陆尧自己都很莫名其妙。
他犹记得上回过界的代价,要不是赵歧给的那瓶精血支撑,跪了那么多天祠堂,早就一命呜呼了。
要说陆家重视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有些权力规矩,由上而下,不得触犯。
“今天收到了一道军报。”
陆尧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他心思本就敏感,这会儿已经转到了曾经他在战场做的那些事,难道是被发现了。
即便心里千回百转,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好似军队的事情,与他毫无瓜葛。
“你那个传言的女朋友,被列在今日传回来的死亡名单上。”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满头华发也遮挡不住上位者的气势,语气里像是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甚至对于这个曾经传言中最喜欢的孙子,说话也像是例行通知,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姿态。
陆尧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怔住了,倒不是怀疑爷爷提供的情报,而是他深知,洛桑并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当年的他,有坚定的信念和保家卫国的决心,所以向死而生。
他都能凭借一己之力逃出生天,洛桑相对于他,实力、性情甚至是心狠程度都更甚一层,她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化成死亡名单上的一行名字。
他清楚的知道,即便代价是星域覆灭,她也会选择自己活命。
她的冷清冷性,陆尧比这世上百分之八十的人看得清楚。
书房内,一片寂静。
陆尧低垂着眼眸,未置一词。
他的爷爷端坐在檀木雕花书桌后,见自家孙子十年如一日的阴沉表情,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明白,他究竟是入了心还是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多年,他极少能挑起陆尧的情绪,他好似一直在藏着。
从域外战场下来后,逐步计划脱离陆家,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不是传说中的少年天才,但他还是在着手进行这一切,直至现在,陆家甚至要靠着他的名声造势。
这是他最得意的孙子,也是最不听话的那一个,即便是折了翅膀,仍然傲骨不屈,上位者最讨厌的品性,他身上都齐全了。
他能接受自己丢掉一个不中用的孙子,但不能接受这个孙子计划着脱离家族。
陆尧的做法,像是一根刺刺在了他心口这么多年。
“今天找你回来还有一件事,你弟弟已经安排和秦家定亲,你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他像是吩咐,也像是命令。
“哦,又定了?动作真快。”他言笑晏晏,面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好似就是听到一桩普通喜事。
“那阿尧你呢?”
“爷爷还是把心思放在弟弟身上吧,别闹得后面亲事再黄了,谁都要说一句陆家子弟克妻。”陆尧很是漫不经心,也知道从哪里戳人心最疼。
陆老爷子,最得意的就是陆家,最听不得的也是别人诋毁陆家。
而陆尧,最喜欢干的也是这个事。
“哦,对了,既然洛桑死了,那我作为她的未亡人,打算守孝三年。”
陆家老头子气的都快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了,刚刚的克妻言论,像是炸响在他耳侧,嘲笑了所有陆家现存的男人,陆尧连自己都没放过。
陆尧呢,他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得过三年,先安排上了。
一老一少,让这间宽敞的书房,骤入寒冬腊月。
“咚咚咚~”徐缓的敲门声响起。
陆尧循声看去,是他母亲。
他就知道,楼底下那些人自己不敢上来,定然会找个软柿子。
那双柔白的手腕上挂着翡翠玉镯,纤细的手指上还带着当年他爸送的翡翠戒指,身着一身旗袍,柔美婉约。
“爸,阿尧,张嫂饭做好了。”
熙熙攘攘一群人,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陆尧的生日。
他爷爷还真的会给他一个生日惊喜,虽然没惊到,也没喜到。
一张横跨在中央的桌面上,摆放着满满的菜肴,柔和的水晶灯此刻从上而下洒落金黄的光晕,显得奢靡至极。
爷爷落座后,叔伯等亲戚才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
餐桌从主位往下,依次按照身份安排的座位,即便有人面色不对,也不敢在陆家家主面前说三道四。
陆尧是今天的寿星,本来应该要坐在第四排的他,这会儿特例被提溜到了第二排。
陆旬已经属于长桌末端,有的时候,陆尧都怀疑,这么远的距离,他这老眼昏花的爷爷,是否能看清陆旬的脸。
他的母亲更是遥遥的距离,看起来不像是给陆尧过生,而是让他看看,自己母亲在陆家的地位,也认清自己的身份。
陆尧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母亲难道没有感觉吗?她有,她甚至也能感觉到不舒服,但父亲早逝无人庇护,她麻木了,也不敢抗争了。
然后一些心气慢慢被蚕食之后,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力气。
甚至他的遭遇,也让母亲失去了最后一点念头。
陆家,就是这样一个吃人的家族。
餐桌上寂静无声,要不是都喘着气,还误以为入了什么鬼怪进食现场。
“阿尧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陆爷爷心平气和开口,好似忘却了刚刚楼上闹得不愉快。
陆尧在众人面前也并不拂老人的意,众目睽睽之下,闹起来最后得利的还是其他人。
“听说军部前些日子捕捉到了一条蛇人,我想研究。”
“那是军部的东西,不是陆家东西。”陆老爷子眼神凌厉地看向他。
他知道陆尧这个长孙很不好对付,但做了这么多年没用的废物,怎么手还能伸那么长。
陆尧脸上依旧那副阴阴沉沉的样子,“爷爷,难得的才是礼物,我只想要这个。”
首座的陆老爷子脸色铁青,他不知道陆尧到底知道多少,这个蛇人他废了多少的力气才擒了回来,之后想方设法与秦家搭上了姻亲关系。
秦家的这门亲事,陆尧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或者说,一直都是在下套给他钻。
老人双目矍铄,“蛇人罢了,你若是想要,爷爷当然也会为你争取到。”
餐桌上的人心思各异,听到老爷子果真答应了这个请求,还不够沉得住气的小辈,已经碰掉了水晶杯,碎落掉地的扑簌声,惹得好些人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抱歉,手滑了。”说话的人和陆旬差不多年纪,座位倒是比陆旬靠前不少,但面对陆爷爷的逼视,他垂着头,极为恭敬地鞠躬道歉。
“小事罢了。”陆爷爷开了口,佣人才敢上前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