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你的脸,爱过也哭过笑过痛过之后只剩再见……”
夜色里,街角音像店的歌声像冰冷的针,丝丝缕缕钻进耳朵,孤零零的万雁鸣拖着一条被拉得细长的影子,每一步都踩在无边的怅惘里。
“总以为爱是全部的心跳,失去爱我们就要就要一点点慢慢的死掉……”
这是当下最流行的歌《第一次爱的人》,它像一张巨大的网,从音像店、饭店、服装店的喇叭里同时兜头罩下。
每一个音符都砸在心口,闷得万雁鸣喘不过气来。
这喧闹的城市之夜,此刻像一场与他无关的盛大默剧。
回到阔别两年的城市,最想见的人见了,心却像被挖走了一块,灌满了夜的冷风。
直到又一个喷嚏裹着刺骨的寒意袭来,浑身一激灵,万雁鸣才木然地转身。
此时,他更不想回那个家——那个装修豪华,却空挡冷寂的家。
“喧闹的街,没发现我的泪,被遗忘在街角,the day you went away……”
歌声如影随形,无处躲藏。
万雁鸣烦躁地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
这里灯光昏黄,路旁烧烤摊的烟火气和男人们爽朗的哄笑声,突兀地撞进感官。
橙红的炭火,滋滋作响的肉串,堆叠的空酒瓶……万雁鸣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撞开。
羡慕像藤蔓悄然缠上心头。
石榴不在身边…… 还有安子!还有好兄弟!
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万雁鸣精神一振,快步走向路边的电话亭,拨通了安子的手机号。
果然,兄弟的热情一如既往。
电话里,安子的兴奋几乎要冲破听筒,他一口就应承下来。
万雁鸣刚点好凉菜、肉串和几瓶冰啤酒,摩托车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安子带着一身夜风就到了。
不过,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裴嘉松。
万雁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只想和好兄弟安子痛痛快快喝一场,吹吹牛,诉诉苦……
可裴嘉松……
自从前年暑假那次打架之后,他们就再没交集了。
说实话,一想到裴嘉松曾和韩东江混在一起,想到裴嘉松临阵脱逃、背信弃义,万雁鸣的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
可那次打架伤人事件,若没有裴嘉松的斡旋,万雁鸣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何况,他如今是安子的老板……
万雁鸣强压下翻涌的不快,扯出一个生硬的笑,起身相迎,
“听这摩托声就知道是你俩!快来,喝酒!”
“老大!”
安子冲上来,兴奋地给了他一拳,
“真回来了!还以为你成了大明星,忘了兄弟呢!”
万雁鸣难得没还手,只低声骂了句,
“滚蛋!来晚了啊,罚酒!”
“没问题!松哥也来?”
“行,一起!”
裴嘉松客气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有些赔礼道歉的意思。
在裴嘉松的心里,在韩东江的事情上,他始终觉得对万雁鸣有所亏欠。
但有些话,没法说出口,也掰扯不明白。
其实之前,他和万雁鸣也算意气相投。
但有些裂缝,一旦产生就再也弥合不了。
安子和万雁鸣一看就是铁哥们,他们熟络依旧,玩笑依旧,
面对万雁鸣的客气和疏离,裴嘉松有些尴尬,也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还是想来。
在裴嘉松看来,很多关系,需要主动维护,不管出于利益还是感情。
——
几杯冰啤下肚,场面才算热络起来。
万雁鸣喝得又急又猛,一杯接一杯,像要把所有憋闷都灌下去。
“慢点喝!”
裴嘉松皱着眉看他,
“在东北窝了两年,话少了,酒量倒见涨?”
“就是!”安子凑近万雁鸣,好奇的打量着,
“老大,你这蔫头耷脑的,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万雁鸣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没接安子的话,目光转向裴嘉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对了,松哥……你弟弟,裴嘉楠报的哪个大学?”
裴嘉松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自嘲地扯扯嘴角:
“不知道。”
“不知道?”万雁鸣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质疑,
“你是他亲哥,都不知道?”
“亲哥怎么了?”
裴嘉松灌了口酒,眼神有点冷,
“人家现在……照样不甩我。”
放下杯子,裴嘉松拍了拍安子,语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调侃,
“以后你们都是大学生,高攀不上喽, 就我跟安子, 靠力气吃饭!”
“不是,”万雁鸣紧盯着他,“你真不知道?”
裴嘉松抬眼,目光锐利,
“怎么? 你不信? ”
“也不是不信,就是奇怪,石榴也说不知道。”
“老大,你见过石榴了?”
安子立刻怪叫起来,表情夸张,
“果然是重色轻友啊! 我说呢! 原来是石榴走了,你才想起兄弟来了!”
“得了吧!”
万雁鸣烦躁地挥手,不想再提,他眼神扫过安子,带着点转移话题的意味,
“还说我,你不是跟李娜她妹……处上了吗? 人呢?怎么没带来?”
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裴嘉松也沉默下来,目光投向炭火明灭的烤炉,不知在想什么。
刚才还喧嚣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只剩一片尴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着冰啤酒瓶外凝结的水珠,一滴滴沉重地砸在油腻的桌面上,万雁鸣只觉得更深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老板! 再来盘羊肉串! 加瓶白酒! 要最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