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万雁鸣而言,自从去年暑假无意卷入那场选秀洪流,他的世界就与那个喧嚣浮华的圈子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勾连。
有人夸他“天生属于舞台”,他也享受那聚光灯下的掌声和被注视的感觉……
他承认,对那一刻的虚荣和满足,他是有些喜欢的。
但那喜欢,像绚烂却短暂的烟花,炫目过后是更深的虚空。自己是否能长久地、发自内心地热爱?
他无法确定。
万雁鸣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校服袖口,声音带着点飘忽的迷茫,
“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吧。 我这一年,就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
石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迷茫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对了,曹瑾呢? 她……和你报的一样?”
“没有,”万雁鸣摇摇头,
“她签的是湖南那边的委培,本地一所艺术学校。 她文化课…… 你懂的, 底子就一般,高三又没怎么学,走统考没戏。”
“哦,”石榴点点头,语气平淡,
“那也挺好的, 大家都算有个着落了。 她这次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万雁鸣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一丝异样,
“她去上海了, 你怎么…… 老问她?”
“没什么,”
石榴视线落在一本书上,声音轻飘飘的,
“去年在网上看到你俩一起唱歌的视频,就想起来了。”
石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可空气中,却有丝丝酸味儿悄然弥漫开来。
“你看到了?!”
万雁鸣很是诧异,随即立刻解释,语速快了几分:
“哦,那个啊! 那是节目组要求的! 合作舞台嘛! 端人碗归人管, 节目组让怎么演就得怎么演, 没办法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石榴的表情。
石榴没说话。
只是,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醋意,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万雁鸣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隐秘的欣喜。
她在意! 她竟然在意这个!
这至少说明…… 她心里是有他的位置的!
之前因为志愿错位而笼罩心头的巨大失落和阴霾,此刻似乎被这丝小小的醋意冲淡了些许。
是啊,北京广州又怎样?
飞机不过几个小时,爸爸也在那边……
他总能找到理由,经常过去的。
想到这儿,万雁鸣的心情稍微明朗了一点。
但石榴提起曹瑾,也像按下了一个开关,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一直扎在他心底某个角落。
“对了,”
万雁鸣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地开口,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紧紧锁住石榴,
“ 那个裴嘉楠呢?他肯定是奔着清北去的吧? 报了哪里?”
“不知道。”石榴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她随手拿了一本书,离开书架,坐回了沙发。
“真不知道?”
万雁鸣显然不信,追了过来,坐在石榴身边,带着点压迫感,
“听安子说,你考完试,不是还去他家了么? 你俩…… 就没聊这个? 那你去干嘛了?”
最后一句,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刨根问底的酸味。
石榴明显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总不能说——她和裴嘉楠是去做那个荒诞的亲缘鉴定吧?
那件事,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关乎她身世的谜团和林裴家两的丑闻,在尘埃落定之前,她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尤其……是万雁鸣。
“我就听他说,他估分也不是很理想。具体志愿,我没仔细问。”
说完,石榴垂下眼帘,仔细翻看着手里的书籍,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这异常的沉默和异样的神色,像一盆冷水,倏地浇灭了万雁鸣心底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和欣喜。
石榴对他有隐瞒。
一股浓烈的酸涩感,猛地涌上喉咙。
是啊…… 他缺席了整整两年。
七百多个日夜,足够发生多少事?
在这段他完全缺席的时光里——裴嘉楠,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聪慧努力的少年,却始终在她身边。
且不说裴嘉楠在学业上和石榴势均力敌,林裴两家的交情更是天然的纽带。
安子那些断断续续的“情报”,总是能精准扎到他的痛处——安家火锅店的“偶遇”、裴嘉松婚礼的相伴……
安子几乎每个暑假都能“撞见”他们在一起。
比如去年裴母去世后,石榴在他家的身影;还有今年高考刚结束,两人就一起去了裴家,裴嘉楠还拿着玫瑰花……
这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
密密麻麻的痛楚和巨大的失落感,再次席卷而来,比刚才得知志愿误差时更甚。
他相信裴嘉楠的为人,相信他不会对石榴做出格的事。
但这份“相信”,丝毫不能减轻他心底那份被时光狠狠抛下的恐慌和无力感。
今天,从网吧开始,自己就近乎耍赖地,用“默认”的方式,单方面宣告了石榴是他的女朋友。
重逢的狂喜和冲动,让他忽略了石榴始终保持的那份微妙的、克制的距离感。
网络上的那三行“i miss you”,滚烫又直白,像燃烧的火苗。
可当真的面对面,当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人和事被翻出来,他才惊觉,那火苗,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名为“缺席时光”的薄冰包裹着,燃烧得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热烈和无畏。
而她,似乎总在某个安全的距离之外,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