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啊!”
惊雷般的捶门声,一声急似一声,将黎明那层脆弱的宁静撕扯得粉碎。
“砰砰砰!砰砰砰!”
门环剧烈撞击,连带着门楣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坐在轿子里的长乐郡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得眉头紧蹙,本就急切的心情更添了几分恼火。
“停轿!”她不悦的掀开轿帘,看向明月:“快去看看是何人在外喧哗?如此不知礼数!”
明月还没去查看,就只见守门的小厮连滚带爬地从门房处奔来,脸色惨白得如同刚刚粉刷过的墙壁。
那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语不成句:“郡、郡主……是、是咱们米行的张掌柜……他、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立刻面见郡主!”
“张掌柜?这么早?”长乐郡主心头莫名一跳,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她。
苏家米行是苏家如今最重要的产业之一,张掌柜向来稳重,若非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如此失态。
她定了定神,挥了挥手,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在微光中闪烁,“让他进来。”
很快,张掌柜就跑了过来,他头上的员外帽歪斜着,几乎遮不住散乱的头发,一身绸缎常服皱巴巴的,还沾满了尘土,显然是在奔跑中摔倒过。
他满头满脸都是冷汗,与脸上的灰尘混合,划出了几道狼狈的痕迹。
一进前院,他甚至还来不及看清郡主的方向,就“噗通”一声瘫跪在地,声音抖得就如同这秋风中的落叶。
“郡主!大事不好了!新……新陛下下旨……抄没孙、苏、魏三大世家的家产,全部……全部充公于户部啊!”
“嗡!”
长乐郡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耳中一阵轰鸣,眼前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颠倒倾覆。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站起身想走出轿子,却忘了自己腿上有伤,一个没站稳,差点从柔软的轿垫上直接滚落出来。
幸亏身旁侍立的两个大丫鬟眼明手快,一左一右死死扶住了她几乎瘫软的身子。
“你……你说什么?”她手指紧紧抓着身旁丫鬟的手臂,指甲似乎都快要掐入丫鬟的肉里。“你再说一遍?!”
“千真万确啊!郡主!”张掌柜以头抢地,涕泪横流:“听说陛下白日下了圣旨!为了打世家一个措手不及,那些官兵是连夜行动的!刚刚……刚刚大队官兵就已经到了我们苏家所有的产业,正在查抄财产啊!米行、客栈、赌坊、绸缎庄……全都被官兵围住了!我是趁乱拼死跑出来给您报信的!”
闻言,长乐郡主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她试图稳住呼吸,却发现胸腔里空荡荡的,几乎吸不进一丝空气。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赵樽……赵樽他怎么敢……”
苏家,自从冠军侯一家和前皇后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灰飞烟灭后,早已是外强中干。
昔日的煊赫权势如流水般逝去,全靠着这些遍布京城乃至全国的生意产业,勉强支撑着世家门庭最后的体面,也支撑着她长乐郡主依旧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生活。
这些产业,是苏家最后的命脉,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如今,连这最后的一点支撑,赵樽也要毫不留情地夺走吗?那个她一直爱慕的男人,为何要如此对她?
长乐郡主思绪纷乱作一团麻,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
就算赵樽登上帝位,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世家立威,按照惯例,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抓几个无关紧要的把柄,杀鸡儆猴做做样子罢了。
孙、苏、魏三大世家,枝繁叶茂,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几乎是大半个朝政的支撑。
历代皇帝对待世家也多是怀柔安抚,既要借用他们的力量,也要防备他们的反噬。
赵樽一个久居边关、与黄沙铁骑为伍的武将,对朝堂上这些弯弯绕绕、盘根错节的关系根本不甚了解,为何一上来就如此大刀阔斧,行如此近乎颠覆朝纲的激烈之举?
再说了……年少时,在国子监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他们也曾日日相见。她还记得,那个在花园角落里独自练武的挺拔少年,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她常常偷偷躲在嶙峋的假山之后,看着他挥汗如雨的身影,心如鹿撞,又带着一丝甜蜜的羞涩。
她会精心准备一些精致的点心,趁他休息的间隙,红着脸递过去。
有一次,他猛地回头,发现了她,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却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伸手接过她手中那个描金绘凤的食盒,低声道:“多谢!”
那些青涩而朦胧的回忆,那些未曾宣之于口、却在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情愫……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梦幻吗?
她与赵樽多少有些交集,自己这些年对他也是心心念念,非他不嫁。于公于私,无论如何,赵樽都应该对苏家、对她,网开一面啊!为何要对苏家也如此赶尽杀绝?
长乐郡主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哪里知道,自从她和魏家大公子魏成超联手,策划了那场绑架韩蕾的行动之后,魏家和苏家在赵樽和韩蕾心中,就早已被重点关注。
再加上她的父亲冠军侯因她那份痴恋赵樽、求而不得的执念,背地里派出死士刺杀赵樽,彻底惹怒了那个看似娇俏甜美、实则护短的韩蕾。
韩蕾一怒之下,亲自上京,以雷霆手段“问候”冠军侯府,导致了后续一系列剧变。
世家为非作歹,自私自利,连同为世家的宋家都看不惯他们的作为。
这些新旧怨恨,层层叠加,早已在赵樽心中埋下了必须彻底拔除这些毒瘤世家的决心。
何况,依照赵樽和韩蕾与历代帝王皆不同的执政理念,他要将资源和财富还于天下百姓,那么,拔掉这些盘踞在朝廷命脉上,不断吸血、尾大不掉的世家,是迟早的事,也是必然之举。
赵樽早已不是那个在国子监花园里,会因为一盒点心而微笑道谢的单纯少年,而是执掌乾坤俯瞰众生的帝王。
而长乐郡主,也不再是那个怀揣着少女心事的贵族千金,只是阻挠赵樽实现宏图大业、必须扫除的绊脚石之一。
掌柜陈述的是事实,可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长乐郡主依然不可置信。
“起轿!我要亲自去看看!”长乐郡主强自压下喉咙口的腥甜,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威严,但那尾音的颤抖却出还是卖了她内心的惊惶。
她重新坐好,轿夫们不敢怠慢,抬起软轿,步履匆匆地朝着苏家产业最集中的街市赶去。
越靠近市中心,街道上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
原本应该逐渐熙攘起来的街道,此刻充满了不同寻常的嘈杂与混乱。
一队队盔明甲亮、神情冷峻的官兵,押送着满载各式货物、箱笼的车辆,沉重地碾过青石板路,车轮转动间,发出令人心悸的辘辘声。
道路两旁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脸上交织着震惊、好奇,以及……一种让长乐郡主心惊的、难以言喻的兴奋和雀跃。他们甚至四处奔走相告,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正在抄没世家财富。
等长乐郡主的软轿终于艰难地穿过人群,抵达苏家最大的那间“丰泰米行”门前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米行门前已被黑压压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刀枪在已天光大亮晨曦中反射着冰冷刺骨的寒光。
一名身着户部官袍的官员,正手持账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声音洪亮而毫无感情地指挥着民夫们往里冲撞,又将里面的东西不断搬出来。
一袋袋饱满的精米被粗暴地拖拽出来,随意扔上板车,有些袋子甚至被划破,白花花的大米洒落一路,引得聚集的乞丐想要上前哄抢,却又被守在周围,手拿刀枪的官兵拦住。
一箱箱封存好的银钱被抬出,箱盖敞开,里面雪花般的银锭晃得人眼花。一摞摞记载着苏家多年经营的账册被胡乱堆叠,如同废纸……
米行里那些熟悉的伙计、掌柜,则被官兵们用刀鞘驱赶到墙角,挤作一团,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看上去如同待宰的羔羊。
“住手!都给我住手!”
长乐郡主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她像一头发疯的母兽,猛地从软轿中单着一只脚跳下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前去。
她带着哭腔大喊:“这是我苏家的产业!你们怎敢如此?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名带队的小军官粗鲁地一把推开她,力道之大,让她猛地向旁边倒去,被明月险险扶住。
“奉旨查抄!阻挠者,与逆党同罪!”小军官的声音冰冷而强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长乐郡主稳住身形,喘着气环顾四周,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不仅是她眼前的丰泰米行,对面的苏家客栈也同样被官兵围得如铁桶一般,里面的住客被纷纷驱赶出来,桌椅家具被不断扔到街上。
“啊,别……别这样……”长乐郡主无能为力,泪水夺眶而出,无助的捂着嘴喃喃。
她转头看向远处,整条原本繁华的街道上,凡是挂着苏家、魏家、孙家字号招牌的店铺,无一例外,全都陷入了同样的厄运之中。
查封的封条如同招魂的白幡,刺目地贴在每一扇曾经辉煌的门庭上。
更让她心如刀割、难以接受的是,那些听到动静蜂拥而来围观的老百姓,面上皆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
有人甚至忍不住振臂高呼“万岁!陛下圣明!”。
他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声音毫不顾忌地传入她的耳中:
“苍天有眼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些世家豪门,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吸咱们的血,吃咱们的肉,早该倒台了!”
“听说这些抄没来的财产,全部都会充入国库,以后用来减轻咱们的赋税、修建水利河道呢!”
“陛下真是圣明烛照!这才是真正为民做主的明君啊!替咱们铲除了这些祸害!”
“可不是嘛!那苏家米行,往年囤积居奇,抬高米价,害得多少人家买不起米!还有那魏家的赌坊,坑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孙家放印子钱,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报应!这都是报应!”
……
长乐郡主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就像过街老鼠,人人都在喊打。
她从未想过,在这些她平日根本不屑一顾的“贱民”眼中,他们苏家,以及那些联姻结盟的世家,竟然是如此罪恶滔天的存在。
她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苏家供养了京城上下成千上万的伙计、工匠、佃户,是对朝廷、对百姓、对社稷有功的世家大族!
“不……不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眼前一阵阵发黑,世界的色彩在她眼中迅速褪去,只剩下灰白。
就在这时,她看见几个官兵粗暴地拖拽着米行里的老掌柜。
“给本郡主放开他!”长乐郡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搀扶她的明月,向前跳了两步。
“郡主?呵!”那为首的官兵不耐烦地冷笑一声,“醒醒吧!现在还摆什么主子的谱儿?这些现在都是逆产!一律充公!相关人等,都要接受审查!您啊,有这闲工夫在这里闹,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释你们苏家这些年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吧!”
闻言,长乐郡主气得就要仰倒。
这时,街道另一头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官兵押着几个被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人从赌坊方向走来。
长乐郡主定睛一看,心里不禁更冰凉了几分。那些被押解着的,竟是孙家家的几位平日里眼高于顶又长年泡在赌坊里的公子哥。
他们一个个衣衫凌乱,头发散落,神色惶恐惊惧,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完全没了往日里那前呼后拥、威风八面的气派。
也许,那些世家公子哥也没料到,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来个大洗牌。朝廷都不敢轻易摆动的百年世家,今日,竟然有人说动就动。
长乐郡主像金鸡独立一般单着一只脚,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寸寸碎裂,整个她所熟知、所依存的世界,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轰然崩塌。
她眼睁睁看着苏家几代人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财富,正在一车车被拉走;看着那些曾经宾客盈门、日进斗金的熟悉店铺,正在被贴上冰冷的、盖着官印的封条;看着那些曾经在京城里可以横着走的世家子弟、姻亲故旧,如今如同猪狗般被绳索串连着,垂头丧气地被押往未知的、黑暗的命运……
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冠军侯巡视这些家族产业时的骄傲神情。
父亲指着那车水马龙的金字招牌,对她说:“你看清楚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们苏家的根本,有了它们,咱们苏家就能在这京城里永远屹立不倒,就能与国同休!”
如今,这些被视为家族命脉的“根本”,正在她眼前,被强大的皇权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街道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眼前这残酷的景象,“赵樽……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她再次想起那个国子监花园里练武的少年,想起他接过食盒时那抹转瞬即逝的温和微笑,想起他偶尔望向远方时,眼中闪烁的、如同星辰般明亮而坚定的光芒。
那些细碎的、被她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温柔瞬间,那些若有若无、让她猜测揣度了无数个日夜的朦胧情愫……
难道那些记忆,那些感觉,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全都是假的吗?
“郡主!郡主!”明月惊慌失措地蹲下身,用力扶住瘫倒在地的身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您别这样,您千万别这样!咱们……咱们先回府去,再从长计议,总……总会有办法的……”
可明月的话音未落,就见苏府的管家连滚带爬地从街道尽头狂奔而来,老远就带着哭腔嘶声喊叫,那声音充满了绝望。
“郡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冠军侯府……冠军侯府也被官兵抄没了!他们……他们带着圣旨,说若遇抵抗,格杀勿论或全族流放!我们……我们不敢拦,也拦不住啊!”
“轰——!”
长乐郡主心中最后的一根支柱,也彻底崩塌。
长乐郡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最后的景象是丫鬟和管家那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以及周围官兵和百姓模糊晃动的身影。
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她身子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乐郡主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布满蛛网的房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劣质熏香混合的味道。
她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的被子粗糙硌人。
“郡主,您终于醒了!”守在床边的明月见她醒来,立刻红着眼圈凑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后怕。
另外几张焦急而熟悉的面孔也围了过来——是管家和另外两个侥幸跟出来的仆役。
长乐郡主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虚软的身体,头脑仍是一片昏沉。
茫然地环顾着这间狭小、简陋、家徒四壁的房间:“这……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上前一步,神色带着凄惶,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回郡主……这、这是城南的一家小客栈,最……最便宜的那种。冠军侯府已经被查封了,咱们名下所有的宅邸、别院,也全都……全都被官府没收了。陛下他这是铁了心,不想给咱们这些世家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啊!”
长乐郡主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动,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个过于残酷的信息:“全部……都没了?一点……都没剩下?”
管家沉重地点了点头,“除了咱们当时身上带着的一些细软金银,还有老奴机警,提前藏在身上的一点应急首饰……其他的,什么都没能带出来。官兵们动作太快,根本不给我们任何收拾细软、转移财产的机会啊!”
长乐郡主下意识地再次环顾这间狭小破败的房间。褪色发黄的墙壁,吱呀作响的破旧桌椅,窗外传来市井小贩嘈杂的叫卖声和劣质油烟味……
这一切,与她记忆中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仆从如云的冠军侯府,与她那间熏着名贵香料、布置得精致典雅、摆满了奇珍异玩的闺房,与府中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珠宝玉器……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
一切……真的都没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地位……转眼之间,烟消云散,如同镜花水月。
“呵,哈,哈哈哈……”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怨毒和绝望。
“好!好一个赵樽!好一个陛下!真是……真是赶尽杀绝,一点活路都不留啊!做得真绝!真绝啊!”
管家和丫鬟们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言语,只能等她这阵失控的情绪发泄过去。
良久,长乐郡主才止住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管家见她情绪稍平,才小心翼翼地再次上前,压低声音说道:“郡主,事已至此,伤心愤怒皆是无用。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想办法尽快离开京城,去往其他尚未受到波及的州县,投奔……投奔一些远房亲戚了。他们或许……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我们一时。”
长乐郡主沉默着,如同泥塑木雕。
许久,她才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如今的她,除了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去投奔那些平日里或许根本看不上眼的远亲,祈求一点可怜的庇护之外,确实已经……别无他法了。
然而,就在他们几人收拾好那寥寥无几、勉强塞满一个小包袱的行李,准备悄悄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客栈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店小二惊慌失措的阻拦和哀求声。
“军爷!军爷们!这是怎么了?小店都是本分生意人啊……”
“走开!我们要查看这里是不是三大世家的产业!陛下有旨,一处都不能放过。阻拦者同罪!”
管家脸色骤然大变,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窗缝向外窥探。
他只看了一眼,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回头看向长乐郡主,“不好了!有官兵来查探了!他们……他们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一网打尽啊!”
长乐郡主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跳着冲到窗边,顺着管家的视线向下望去。
只见客栈那小小的院落以及门前狭窄的街道,已经被至少二三十名杀气腾腾的官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他们的铠甲胸前,写着一个“苍”字。
带队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仿佛感应到了长乐郡主的目光,那名带队的军官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精准地射向了她所在的这扇窗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骤然相遇!
那一刻,长乐郡主倒抽一口凉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