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某一栋高楼里,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身上散发着天生的上位者姿态,那双被褶皱和老人斑覆盖的双眸格外犀利,仿佛能看穿一切,包括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唯一亲生女儿。
“你想留住他。”佐伊先生的法语带着浓烈的巴黎腔调。
伊萨辛不以为然的看向父亲,属于胜利者的傲然从不会在她的脸上缺席:“有什么不可以吗?他本来就和我有婚约,还是父亲您和温家老先生亲口定下的。”
“一句官场上的人情话,我叮嘱过你,不要当真。”
佐伊先生说这话时,握在梵文手杖上的手掌微微实力,本就苍老的手背显露出比年轻人更明显的静脉。
“不要伤了两家和气。”
这段时间,温矜怀和他谈的单子全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盈利,对方满载而来的诚意只为了换取他妻子的安心。
他想解除那句玩笑似的婚约,也希望伊萨辛不要再纠缠他。
因为他不止一次说过,在他的心里,仅有一位妻子,也只有那位小姐才可以成为他温矜怀的妻子。
佐伊明白那是怎样的态度。
于情于理,他应该解除当年荒唐无比的一场误会。
“停止你的闹剧。”
“父亲。”
伊萨辛格外认真的盯着面前的佐伊先生,上半身微微前倾,习惯了藐视众生的她,即便是对上父母的审视,一样不屈。
“我一定要得到他。”
太了解女儿的佐伊先生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不由得开始担心,担心女儿接下来的举动会伤到那位温夫人。
于是他郑重其事的用手杖敲了敲踩在脚下的羊毛地毯,发出几声沉闷的动静。
“你应该把重心放在EN,而不是一个中国男人身上,如果你心思不在此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并不太想成为EN的下一位国王呢?”
“父亲不必危言耸听。”
伊萨辛从小胆识过人就是因为见惯了这些伎俩,面上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EN在我的手上,运营的比以往更加优异了,我十分清楚这是祖父,您还有母亲给我打下的地基,但父亲应该知道一句来自东方的谚语,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很显然我不光守住了,还让EN在我统治的期间远胜于父亲在位时,足以证明,我有十足能力成为下一位EN的国王!”
是了,从小在经济学和商业学方面有着非人天赋异禀的伊萨辛就是如此,傲视一切,包括她的父亲。
佐伊先生明白自己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换一种方式。
他拿出一旁准备好的明信片,放在了水晶茶几上。
“这位先生,你可以去见一见。”
伊萨辛接过名片,正反两面都看了一眼,然而挑眉道:“我不认识他。”
“他和楚渺是朋友,此次来,是为了请你帮个忙。”
“想要和EN合作,是吗?”伊萨辛不屑的勾起嘴角,将明信片随意丢掉,“想和EN合作的人多的数不胜数,我不光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还要请他先验资,父亲不要只看中人品,有时候能力是这个社会的硬伤。”
佐伊先生摇了摇头,看着那张名片说道:“当年EN遇到了史无前例的低谷期,就是楚渺出手相助,我们才起死回生。”
这句话,是在提醒。
伊萨辛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松了口。
“好吧,这个人情是我们欠她的,既然如此我就见一见这个人。”
她往后慵懒的靠去,视线重新落在了地面上那张明信片。
上面就写着一个联系方式,和一个称呼。
朴先生。
韩国人。
她最不喜欢和韩国人以及东南亚人做生意了,因为这些地方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以前她也讨厌和京城人合作,总觉得京城的人过于古板,直到温矜怀的出现。
“你能够明白人情世故就是好的。”佐伊先生说着站了起来,缓缓看向窗外,“楚渺不是一个小人物,连我都很好奇,她是怎么拥有这样大的信息网和势力,仿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伊萨辛也跟着起身,站在佐伊先生的身后信誓旦旦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超越她,成为这样一位不可估量的女性。”
闻言,佐伊先生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释然的笑了笑。
同一片夜空下的另一边。
三个女孩挤在落地窗前整理各自吃剩下的零食包装袋,还有沈家厨师做的家乡菜的剩菜盘子。
沈惜夭枕着姜眠的腿昏昏欲睡时,姜眠突然轻声说:“他来了。”
“谁?”沈惜夭疑惑。
玻璃窗上倒映着三个女孩。
姜眠看向正在收拾餐具的顾越昭:“贺祁。”
果不其然,这个名字一出现,顾越昭整个人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
接着,姜眠点开手机朋友圈,打开了贺祁发的动态。
要知道,贺祁这种人几乎不发动态的。
屏幕中放大某张街拍,正是今天沈惜夭和姜眠出去合照的景点,而且恰好是下雨天,和今天的天气吻合。
“估计早就来了。”
“要告诉温矜怀他们吗?”
“不。”
不等她俩商量,顾越昭用手挡住了姜眠的手机,打断了她的动作,瞳仁里碎着星点和说不清的情绪。
“这是他选的距离,让他去吧。”
姜眠和沈惜夭对视一眼,默默无闻的接受了顾越昭的选择。
两个人的别扭,不是旁人可以干预的。
总归有人得先迈出那一步。
不是贺祁,就是顾越昭,就如同上次顾越昭在野炊时说过的话。
从不怀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一旦有过一次伤痛,一切事情都会变得谨小慎微。
此时楼下和邹隙相谈甚欢的温矜怀抬头看向远处,手中热茶的雾气撒在脸上。
“看什么?”
邹隙顺着望去。
“有人鬼鬼祟祟,招人去看。”
温矜怀笑笑摇摇头,浑然不知这句话让外头躲在花坛旁的贺祁骤然屏住呼吸。
“走吧。”
温矜怀对邹隙招呼一声。
“别人都说我们喜欢坐在台阶上喝茶,我们没必要人设这么稳。”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神秘,邹隙挠挠头没弄清楚,不过也是自然的,他本来就不是这一圈子人里的,对他们不够熟悉和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在他们起身往屋里走的时候,邹却听见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了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但是有印象,因为这个人的照片,沈惜夭多次给他看过,说这个人和顾越昭有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知道邹隙卡壳了,温矜怀按着他的肩膀,话语却是对贺祁说的。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去打个照面,至少沈惜夭不会赶你走。”
贺祁站在原地,抿着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