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宝顺利带人离开,自己跟做梦似的。絮儿那时候脸色阴沉可怕,还以为这事极难办呢。
关于这方面,邓宝终究看低了絮儿。
目光短浅无关男女,本事大小不看长相。曹三德有句话说得很对,村里的女子,没一个吃闲饭的。
邓宝等人是连夜走的,北棚屋一丝呼噜声都听不见,让剩下的人一时间很不习惯。
顾云一边搓麻绳一边长吁短叹,折腾好几年,房有了,田有了,人却没留下。
“这跟朝廷招壮丁有甚不同?剩下一村子妇女孩子,再不然就是残了老了不中用的。”
顾云的嘀咕没刻意藏着掖着,村里这些旧人全都听得见。
宋丹霞觉察不出什么奇怪。陈忘山又想跟娘子吵架。
“你这妇人真是多嘴多舌,长义带人干大事呢,你行你也去啊?再说我不是好人?金元和大嘴好歹都是壮年。庆七就不提了,那也不耽误干活……”
巴拉巴拉一通,其实人走村空,还比不上当初的上河庄呢。石罗锅不在,毛雀跟着邓宝他们出山去了。里外算算人头,就只多了个宋丹霞。小女子体力一般,最重要的是她不怎么会种地呀。
落霜前后,村里仅剩的这些人承担着一百多人的活计。晒干菜这件事一直没停过,直到落霜以后不值当费力。
该收进地窖的瓜果,分类摆放,小心储存,这些是他们顺利越冬的保证之一。
习惯谨慎的他们,想尽办法收获野外能吃的东西同时,也在不时观测着辛苦种下的东西。
人少事多,附近山上的栗子树经历好一场“毒打”。早早落在地上的山栗子,开口笑看着上方执着的手足兄弟。早该自觉一点找好位置的呀,非要等人用棍棒敲打,不情不愿落下来。
今年的栗子收得辛苦,不能一边说笑,一边悠闲熟练地碾开带刺的壳。连皮运送这些东西,不仅露在外的手脚脸蛋脖子,浑身都刺痒难受。
一个个呲牙咧嘴背着麻袋筐篓,上山下山往返将近五日,这才没让山中鼠类抢走口粮。
铺满地的山栗子只留下可行人宽窄,夜里去茅房都要睁大眼睛踮着脚尖试探,否则将获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一堆山栗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荞麦到了该收的时候。根浅土松,包裹严实地十几人没日没夜弯腰拔荞麦。成捆的荞麦杆压在肩背之上,远看只有一双双有特定步伐的腿脚。
堆成塔尖的荞麦在关屯等了一个又一个昼夜,那些人就是不肯多看它们一眼。
絮儿太忙了,以至于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小囡已经可以蹦出几个字来表达她的想法。
等到寒霜打透了薯蓣藤,满地落叶可以随风奏起山河小曲,村子里所有人都聚集在开荒地附近的坡上。
即便每隔几日就来看看,他们还是忍不住感叹薯蓣的产量。习惯很难改,宋丹霞说了那叫零余子,可他们还是顺口叫着那些小球为薯蓣豆。
薯蓣种植逐阶而上,所以絮儿带着众人在最上方,扯着薯蓣藤用力抖动。掉落的薯蓣豆哗啦作响,在坡地上滚动之后,懒洋洋停着不动。
也有一些抖不掉的,卷薯蓣藤时顺手一撸到底。若是看见特别大的,不用絮儿叮嘱,他们自然小心摘了放进随身的袋子中。
目前尚不清楚薯蓣豆大小对薯蓣根影响有多大,不过按照他们多年种地的经验,种子越大越饱满圆润,那发芽生根一般是差不了的。
小簸箕小扫帚轮番上阵,丁小强和林宝乐光是撑麻袋都乐得哈喇子汹涌。吃的,好多好多吃的!
顾云一边干活儿一边跟林三娘说道:
“老天饿不死瞎猫,我以前还不信呢,絮儿真能耐,你说她怎的就长了个跟大家不一样的脑袋呢?”
陈忘山隔着两道坎吼他婆娘:
“大好的日子别逼我骂你,好话经你嘴都要变味。”
顾云回怼他:
“我们女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絮儿都没嫌我。”
絮儿就没听到他们说什么,自从钱有耿秋他们走后,陈巧织难得这么欢快。几个同龄小姑娘凑一起,从吃的喝的说到种地种菜,又偶然拐到染布裁衣,时机合适的时候,还能听宋丹霞跟她们说一说山里草药的妙用。
从清晨到天黑,这种满载而归的感觉让他们暂时忽略疲惫。金元和庆七甚至打算住在南梁,实在是穷惯了,苦怕了。
絮儿好说歹说,两个邻家哥哥这才依依不舍回家。当天的关屯奢侈地燃着灯,大锅里正是新收的薯蓣豆。
抹黑清洗的不怎么干净,食物里的沙子完全影响不到他们对薯蓣豆的喜爱。
宋丹霞边吃边想,她以后不如开垦一块地当作药田吧?这里没人欺负她,没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没人阴阳怪气当面说她闲话。
种好的药材,一部分留下给村里人备着,剩下的拿到山外卖掉换钱,如此,她还是能靠这一手在村中立足生活的。
若是弟弟也在,那就更好了。
薯蓣豆会在尚且温暖的秋天生芽,但接下来的寒冬并不适合它们继续生长。所以为了让它们暂且保持青春,絮儿得想办法保存。
村里的男女对南梁那边热情不减,因为接下来要开始挖掘薯蓣根。长满两年的会是什么样子呢?美梦还是要做的,万一实现了,会有一种赌赢人生的乐趣。
开挖的第一日并不顺利,因山石和草根交错,很影响他们的进度。张大嘴是个心急的人,强行硬碰硬的结果,就是用坏了一把锄头。
“大嘴叔,这锄头上长牙了。”
丁小强说完就跑,张大嘴抓不住这个滑不溜秋的臭小子,气鼓鼓坐在地上不理人。
庆七和胡伯都算是沉得住气的,所以跟他们俩搭伙的人自然不太急躁。
最让人意外的是宋丹霞,她有一套自带的采药工具,在采挖薯蓣根上,有手艺有利器的怪姑娘,一下子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