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叶倦几人见周祗迟迟没有醒来怕出什么纰漏,打算上楼看看。
“周祗?”叶倦敲了两下门,门内无人应答。他愣了片刻,而后猛地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只余下乌兹灯‘滋啦’作响的声音。而他要找的那位,此刻正拖着不算康健的身躯漫步在人烟罕至的街道之上。
明月高悬,风景依旧,只是熟悉的街道上再无当日的繁华。
周祗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头上戴着帽子,整个人身形瘦削,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乍一看以为是什么瘾君子。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途,他也不是想逃避,只是想回去看看,回301看看。
乍听那四人的对话可能会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等周祗再联系上裴川今和程西洲的对话的时候,大致也能盘出点信息出来。
或许是他跟程西洲布了一个局,而裴川今甘愿入局,陪着他们回到过去一次又一次,至今已经有十一次了。而他前十次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线或者是所谓的平行世界线都是带着以往的记忆回来的,可以定义为把故事走到了结局回来的;但这一次并未走完,所以他没有恢复记忆。
周祗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他走得很慢,脑子却转得飞快,快速整合着目前的信息。
为什么没走完?是因为裴川今提前恢复记忆了吗?
不对,这不是触发点……因为目的是为了杀裴川今,所以他有没有记忆绝对不是结束旅程的触发点。那触发点是什么?
是他自己,跟他有关……
想得正出神的时候,周祗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往后倒了几步,而后看向右边的深巷里。那里有个人抱着木桶趴着,整个人尽显颓废之意。
“秦……秦时希,吗?”周祗有些不太能够确认,他只是觉得身形有些相似,“是秦时希吗?”
深巷里的人脊背一僵,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抬起脸,他的视线穿过幽暗的巷子,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落到了月光之下的那道瘦削的身影上:“嗯……嗯,是我。”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年迈的老人。
周祗动了动自己的脚,却还是止住了:“就你一个人?”
“……嗤。”秦时希先是一顿而后嗤笑一声,“你问这种话,是在嘲讽我吗?”
这话带着浓烈而又刺骨的攻击性,周祗皱了皱眉,他对秦时希的记忆还停留在副本里那傻傻的却又会主动给自己找机会的活泼青年。可如今的这人瞧着,浑身散发的除了颓丧之气再无当初的模样。
“怎么?没话说了吗?”秦时希冷冷扫了一眼周祗,继而他又把脸埋在了木桶上,曲起的那条腿彻底垂落,“哦,我忘了,你是救世主,你向来能言善辩……你要牺牲谁,就可以牺牲谁……”
“……”周祗张了张嘴,要说不说的话被吞了下去,最后只余下两个字,“抱歉。”他再一次垂下了眸子,没再去跟巷子里的秦时希搭话。
脚步声渐渐远去,秦时希微微抬了点下巴,扫了一眼巷子口,那人方才站着的地方留下了一件黑色连帽外套。
秦时希的拳头紧紧地握起,由于太过用力,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惯性而摇晃了两下,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稳便急不可耐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他的步伐显得有些踉跄,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如风中摇曳的树叶:“谁要你的可怜!周祗,你犯的罪以为这样就可以被抵消掉吗?!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还未走远的周祗自然听到了秦时希的愤怒之言,他晃了两下身体,一言不发地往树林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真正的无话可说。
“不可能的……”秦时希狠狠踩了两脚地上的黑色连帽外套,却是一个没站稳,被连帽外套绊了一下脚,导致他整个人向前扑倒。
重重摔落在地,他的脸正对着周祗方才留下的那件衣服上。浓重的血腥味窜入他的鼻腔,让他清醒了不少。
血?怎么会有血?是周祗身上的?
奇了怪了……
“你不是牧师吗,怎么不治身上的伤口呢?故意的吧……对,就是故意的。”秦时希喃喃自语,“故意不治疗,故意把血蹭到衣服上,又故意跑到我面前羞辱我,再故意留下这沾了血的衣服……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吗?哈哈哈哈,没人会原谅你的,没有人……”
说着说着,秦时希感觉脸上湿润一片,鼻子酸涩难忍。
大家都说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可他是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啊……虽然活不活着不确定,可他还是有感情的。
穿过树林,周祗感觉自己的情绪这才有所缓解。要说自己一点都没有被秦时希的情绪带动那是不可能的,可现在的他的确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但是不记得又不代表没有做过……他也想安慰一下秦时希,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或许,他都没有那个资格去做这件事。
周祗左手搭在了右手手腕之上,他现在有些迷惘。
记忆并未恢复,这也导致他与这条世界线的所有人存在很严重的认知误差。在以往,他可以坚定地说,现在的他并非是他们所认识的他……可是现在呢?
周祗想,如果他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是曾经的自己,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轻轻松松摆脱那些架在他肩膀上的担子?甩开了那些人,那他是否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过得快活一些?
答案是,不会。
陆朝漾死了,谢方宁也死了,肆伍柒公会甚至被彻底瓦解了……没有了家,他留在这个地方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该回家了……”周祗嗫嚅着嘴唇,自言自语开口,“你们,还会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