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每个人都去认识认识,故而夜钟离沁走后,刘暮舟便上了屋顶。
许临安见状,也跟着刘暮舟走去。
刘暮舟转头一看,问道:“有话说?”
许临安点着头,呢喃道:“我知道她肯定是去了你那边,我跟她短时间也不可能见,所以帮我带句话。”
刘暮舟一头雾水,“谁?”
许临安微笑道:“顾朝夕。”
刘暮舟恍然大悟,而后点头道:“等她什么时候不尿床了我就告诉她。”
两人碰了碰酒坛子,刘暮舟没想到,许临安说了句:“谢谢,要不是你,我意识不到有人的地方才是人间。”
刘暮舟还是疑惑,“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交道,到今日第四次而已吧?”
许临安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是你给我上了一课。起初还真挺看不上你的,因为太婆婆妈妈。但你这家伙,又只对心存善意的人婆婆妈妈,恶人遇上你比见鬼还难受。琴瑟湖那次我也在,水烟壶是那时候给你的,也是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那个道理。”
刘暮舟疑惑道:“你这从哪儿看出来的?”
训练却道:“即使情况危急,你还是想方设法的将凡人先转移了出去。”
刘暮舟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
于是想来想去的,刘暮舟还是说了句:“许临安,心中放不下善念的人,道德圣人都劝不回来的。要是放得下,那跟受谁所影响的就没太大关系,而是因为你想,明白不?”
许临安摇了摇头。
刘暮舟只得揉着眉心起身,“那就好好想想吧,对了,给你这些人丑话说在前面,免得到时候被人打死了,八荒那边又说我们欺负人。天道一统,我想短时间内你们的修为都会拔高一大截儿的,还是抓紧修行吧。”
许临安摇晃了一番酒坛子,“谢了。”
刘暮舟摆手道:“过几年北上八荒,你请。”
许临安笑道:“一言为定。”
……
天还没亮,刘暮舟便先行离开了。
此番南下,近五个月却要走很多很多地方,故而路上比较赶。
十余日后,在马上要出一篇荒漠之时,刘暮舟停了下来。
钟离沁问道:“干嘛去?”
刘暮舟微笑道:“当年被彭壁重伤,昏倒的时候有人救了我,那人就住在这地方。”
钟离沁点头道:“那是得瞧瞧去,但是空手去啊?”
刘暮舟摇头道:“不露面,遥遥看一眼,留些银钱就好了,给的东西太多了,我怕他们接不住。”
可等刘暮舟寻到那处平房时,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看样子好几年没住人了。
钟离沁也说道:“看来,人搬走了。”
而此时,隔壁家似乎是因为瞧见了陌生人,故而出来瞧了瞧。
“你们,找谁啊?”
刘暮舟微微抱拳,轻声道:“我找这户人家,十来年前在这里,我受过他们帮助,现在要回乡了,来瞧瞧。”
老妇人闻言,笑着说道:“他们好人有好报,前几年孩子当了官儿了,都接去了城里,已经不住这儿了。”
刘暮舟笑着点头:“原来如此,那多谢老人家了。”
看了一眼钟离沁,刘暮舟轻声道:“看样子是见不上了,过得好就行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钟离沁说道:“其实可以去城里找地,又不会太远。”
刘暮舟摇头道:“不了,人能越过越好,就别去打扰了。”
钟离沁白了刘暮舟一眼,然后挽着他的胳膊,嘀咕道:“念旧的人,往往很固执。”
又过了几日,两人到了旧古井国,国已灭,古井山尚在。
故事钟离沁自然是清楚的,她也知道,刘暮舟又面临着当年困局。
“你是截天教主,现在炎宫也在你手中,施童跟冯橙那边……”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答复道:“金水园的确与独孤家一样,都是黄天留在青天的暗桩。但很早很早之前,他们就不愿为黄天卖命了。这么多年来,我查过金水园,虽说不是个乐善好施的山头儿,却也从没为非作歹过。所以,即便背后站着的是对梦湫百般呵护的梦溪,该杀的我还是会杀。”
顿了顿,刘暮舟轻声道:“进了龙宫洞天,截天教有什么我大致已经清楚了。炎宫之主从前是梦湫丫头,以后还是。巽宫的话,我要找一个新宫主。”
钟离沁一皱眉:“青瑶不是现成的么?”
刘暮舟却说道:“起初我不想再立大护法的,但……南玄把令牌给我了,我就不能让大护法的位置空着,故而青瑶得做大护法。”
顿了顿,刘暮舟继续说道:“三护法、四宫主、五掌柜。暂时只能让魏东做一位大掌柜,其余的日后慢慢来。而还有类似于刑法堂的悬剑司,我也要重建,而且在顾朝夕长大之前,只能由别人暂代大掌剑的位置。”
钟离沁想了想,白眼道:“你不会想让采儿暂领大掌剑吧?”
刘暮舟点头道:“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她应该很快也能结丹的,但……想了想后,她还是先做十二上掌剑之一吧。按理说悬剑司该都是剑修才对,但眼下人手不足,李卞凤台还有施童冯橙等人,暂时都编入悬剑司,担任上掌剑吧。三位护法手下的扶龙之人,已经死去的节气要重找,仙人跪要有十二位掌柜,领各国现在无事可做的扶龙之人,受魏东这个大掌柜节制。打探情报的事情,悬剑司不再插手,交由仙人跪。三位护法不用再分散于各地,待在渡龙山便是。将来悬剑司只负责约束截天教弟子,巡查一切事物。”
钟离沁闻言,又问了句:“红袖坊呢?”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红拂前辈也是剑修,由她暂代大掌剑。红袖坊……也作为钱谷一脉,由魏东管着。具体负责的,就交给黄姑娘吧。”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还有左丘青竹、金无量,他们得养伤重修。梦湫还小,所以宫主们其实暂时没啥用,真正做事儿的,只有钱谷跟悬剑司。但过几年,就会好很多。”
钟离沁呢喃道:“日后还是得像从前的截天教,将人撒开。”
刘暮舟点头道:“的确如此。”
说话时,两人已经到了那座行宫。
望着早已变成渡口的行宫,钟离沁轻声道:“玄风运兵,新建了许多渡口,这座山易守难攻,看样子是一处军械辎重转运之处。”
刘暮舟点头道:“当年风景还是不错的。”
一路南下,路上两人越走越慢。瞧见风景不错的地方,两人便停下来,看看星星什么的。
两人一起远行,多半都会遇上不少事儿,真正就牵着手慢悠悠的行走,还真不多。
这期间两人碰上有人成亲,还给了喜钱混了顿饭吃。
就这么慢悠悠的,却也在六月就到了旧青木国。朱草郡尚在,但如今可不是郡了。
玄风如今将瀛洲划分为三十六道,共有三十六位都督,看似一道之地有十二州之多,事实上这些都督就是皇帝派来监督官员的。而从前的青木国,如今只是青木州,朱草郡变成了朱草府。
但不管名字怎么变,地方始终就是这里。
沿着还算熟悉的街道,二人朝着一处客栈走去。
“当年走的时候,那个小二哥很暖心,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他。”
钟离沁微笑道:“是啊,不知道他还在这里不。你相貌与小时候差太多,他可不一定认得出你。”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去瞧瞧再说吧。”
沿着街道走了许久,明明就是记忆中的地方,但客栈不见了,现在这里是一座大酒楼,足足四层。
两人对视一眼,难不成这趟故地重游,注定就见不着以前那些遇到的人?
走到门前时却见有些衣裳朴素的老人拿着盆儿等在侧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个厨子打扮的中年人走出来,一边将剩菜剩饭给这些老人分着,一边笑盈盈说道:“都是客人没怎么吃的,你们回去热一热。明儿订了二十桌酒席呢,菜水可能剩不下多少,但米饭绝对剩得多。东家说你们可以多带些家伙什,要是剩的不多,就让我炖一大锅红烧肉,给大家伙儿下饭。”
一帮老人家那叫一个感谢啊。
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说道:“走吧,进去瞧瞧,实在不行就吃顿饭嘛!”
钟离沁点了点头:“正好饿了。”
说罢,两人并肩进了名为青草居的酒楼。
进门时,便有人笑盈盈接待:“二位楼上走着,吃点儿什么?”
刘暮舟闻言,轻声道:“这酒楼什么时候盖起来的?我上次来还没有呢。”
小二闻言,诧异道:“贵客这个上次,好多年前了吧?”
刘暮舟点头道:“十几年有了。”
小二一边迎着二人往二人往靠窗位置去,虽然疑惑,但还是笑着答复:“那就是了,我们青草居是五年前才重建的,东家对此地有感情,不愿搬离,所以建了这处酒楼。”
刘暮舟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们东家可是叫苏埵?”
小二闻言,诧异道:“贵客这么知道?”
刘暮舟笑着说道:“好在能见着故人,你去告诉他,当年有人用马跟他换了板车被褥,问他还记得不。”
小二赶忙点头,心说这怕不是东家旧识,只说了句现在就去找东家,转身就跑出去了。
钟离沁拿起菜单子,看了半天,问道:“黎蒿炒腊肉,尝一尝吗?这个樱桃肉也不错,试试?”
刘暮舟点头道:“你决定就好,真要让我说个我喜欢吃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
钟离沁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也吃不了多少,再吃个火腿炒年糕吧。”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腾腾腾的脚步声,没过几个呼吸,有个留着山羊胡,看模样三十几岁的男子便出现在了门口。
刘暮舟笑着起身,轻声道:“你没怎么变,就多了两撇胡子。”
钟离沁也笑着说道:“听说那天夜里你出来找了我们好几圈,我醒来后就一直记着呢。还有那被褥,他背了我五万里,被褥陪了我五万里,一直没机会说谢谢。”
男子站在门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然后一拍手:“哎呀!你们怎么不变老啊?这十二三年过去了吧?我都三十七了。”
刘暮舟一乐,“当年我们两个十五,现在都三十一岁了,快,进来坐。”
苏埵这才迈步进来,可没着急坐下,而是重重抱拳:“当年公子带着姑娘离开,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时常会想起来,也不知道二位如何了。我是后来才知道,若非二位,青木国哪里等得到玄风大军,那天夜里我就死了。今日见两位都好好的,还如此郎才女貌,真是……老天有眼啊!”
刘暮舟一乐,“当年就不郎才女貌了?”
到底是个生意人,苏埵哈哈一笑,半开玩笑道:“当年公子黑不溜秋的,确实不怎么郎才。这么一说,我倒要问问,公子是怎么变白的?跟我说说,我家闺女就跟公子当年一模一样黑啊!”
刘暮舟拉着苏埵坐下,也玩笑道:“我这是掉了不知多少层皮才白的,姑娘家家学不了。闺女多大了?”
苏埵微笑道:“十一了,前些年被一位先生看中,带去南边的越山读书,也两年没回来了。”
轻云书院,刘暮舟望向钟离沁,问道:“越山书院……二先生的道场?”
钟离沁点了点头:“对,陆允便在越山书院教书。”
于是钟离沁望向苏埵,轻声道:“正好有认识的人,回头我捎个话,让多照顾。”
苏埵闻言,赶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刘暮舟摇头道:“都不是生人,这个照顾也就是生活上,毕竟孩子还小。再说读书这事儿,又不是开小灶就能学问高的。”
苏埵闻言,“倒也是。”
聊了几句,识趣的小二已经端来了酒,钟离沁想吃的东西他也记下了,回头忙活去了。
苏埵帮刘暮舟倒酒,钟离沁的则是葡萄酒,坐下后才询问道:“这么多年,刘公子跟钟离姑娘过得好吗?成亲没有?”
刘暮舟闻言,摇头道:“成亲怕是还要些年月,过得……算好吧,起码都在往好的方向去。你呢?怎么不见夫人出来?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哪成想此话一出,苏埵便苦笑了起来。
他喝下一杯酒后,这才言道:“跟着我太操劳,盖这酒楼的时候摔了,好几年都下不了床。”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不是大事儿,吃完饭我们去瞧瞧,治好便是了。”
苏埵赶忙望向刘暮舟,“当真能治?”
刘暮舟点头道:“放心吧,能帮的我自然会帮,来时我都听说了,苏老板名声不错的,家里过得不如意的来你这儿,总能得一些剩菜剩饭。力所能及的行善,你很不错。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苏埵笑着摆手,“我也是苦出身,那些老人家的儿子都没了,都是当年青木国强抓壮丁,最后战死的。我当年也算运气好,没被抓去,现在能帮些就帮些,说句不好听的,那般年纪了,又能吃多少?”
刘暮舟点头道:“有这个心,就很不错了。”
很快菜就上来了,钟离沁说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原来是菜真好吃。将来要是有机会,还得来吃。
苏埵自然满脸欢喜,“你们下次来,我只要还活着,你们就吃的到。”
事实上苏埵也知道,刘暮舟跟钟离沁都是神仙,他们下次来肯定变化不大,但苏埵自己恐怕要老不少喽。
一顿饭吃完,刘暮舟与钟离沁也没久留,看过苏埵的妻子后便离开了,夫妻二人沉浸在欢喜之中,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不过桌上倒是留了一把木剑,还有一张纸,留着字。
“苏埵,好人是有好报的。将来若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但凡你占理,拿着木剑去府城里的仙人跪,就说找刘暮舟。”
妇人望着留的字,呢喃道:“他爹,好人有好报。惦记了这么多年的陌生人,没白惦记。”
苏埵苦笑道:“可我从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啊!”
……
路过流苏国时,刘暮舟还想着会不会碰见耶律焕承。一打听才知道,那家伙不愿意做一方封疆大吏,入山寻道去了,也不知道寻的是什么道。
当年他是得了朱草,但九头虫一死,恐怕反倒是遭了反噬。
于是再次上路之时,刘暮舟便微微眯眼,轻声道:“下一站,去看鸢姨,然后直去龙背山。”
钟离沁一乐:“我估计黄术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刘暮舟也点了点头:“没事,总有一天找得到他。这次去,我要把我爹娘留下的东西拿回来。”
钟离沁闻言,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玉佩?”
刘暮舟轻声道:“其实就是巽宫宫主的令牌,他们一直的打算,就是将巽宫据为己有。当年桃叶说,十二菩萨中有鬼,那个鬼定然是暗中与龙背山有联系的人。还有那个与山外山息息相关的家伙,我估计也跟龙背山关系匪浅。这次去,除了拿回东西,也要投石问路。”
钟离沁无奈一笑,“原来只是个令牌,都被九先生耍了。”
刘暮舟点点头:“天道选中陈先生合道,他现在是十一境修为,不是没有原因的。”
钟离沁深吸一口气,“这趟回去,我怕是要在渡龙山闭关一段时间,到时候烟儿的剑术,就交给你帮忙调教了。”
刘暮舟点头道:“好!哦对了,我收了好孩子做武道弟子,看他是要先拿回自己的东西还是先回乡,你闭关之时,我恐怕还要出门几趟。”
钟离沁白眼道:“猜到了,不过既然徒弟们都在,那就让赵典把玫儿跟泉儿都送来,在渡龙山待一段儿时间呗?再晚几年泉儿大了,就得好好当他的太子,我这个当师父的又不爱去皇宫。”
刘暮舟笑道:“都行,好说歹说都是我干儿子干闺女,见见也好。再说唐烟这个当大师姐的,总得看孩子嘛!”
说着,刘暮舟便嘀咕起来:“赵典这小子,我以为会生儿子没屁眼儿呢,结果来个龙凤胎?羡煞我也!”
……
今时今日的龙背山,龙首峰上,黄术那叫一个坐立不安。
深居浅出的龙背山主坐在主位,沉默了许久后,还是说了句:“术儿,通关文牒已经备好了,你还是先去灵洲躲一躲吧。当年的泥腿子,这次没死在今古洞天,还成了截天教主……我们没机会翻盘了。但当年之事毕竟我们已经受了惩罚,你只要不在,他们不会为难龙背山。不过,那令牌是非交出不可了。”
黄术望着白发越来越多的龙背山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徒儿连累师父了。”
中年人苦笑道:“谈什么连累?你去领证,除了避避风头之外,那边也更方便你所谋之事。有些事情,不是谁想断就能能断的,他们走出了这一步,我们也上了贼船,那他们非得帮忙不可。去吧,早走早安心。”
黄术闻言,只得恭恭敬敬抱拳:“徒儿告退.”
转身之后,黄术面色变得极其阴沉,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以言道:“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圣主出现的时候我要是自报身份,那就完蛋了!”
有人答复:“圣主没吩咐什么?难不成我们就这么再等百年?”
黄术微微眯眼,心声冷漠:“百年?谁跟他耗得起?圣主已经猜到了他们要打断虚空通道,他也知道阻拦不了,故而对我是有些吩咐的。当年休屠部遗民,可不只是独孤家跟金水园。”
顿了顿,黄术又道:“我要去灵洲了,你要将身份隐藏好,千万别被发现。神水国,暂时要蛰伏,等我找到了联系圣宫的办法之后,咱们再做打算。若是段灵佑不听,那就换个皇帝。诸天互通之路,可不只有虚空通道,要不然当年那般修为的李乘风,是如何进的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