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献抬眸正好迎上高澄满腔怒意,慌忙垂首行礼:“拜见大将军!”
高澄未应一句,直攥住崔季舒的手腕就往外拖。
崔季舒被拽得踉跄两步,腕骨生疼却不敢呼痛,只能随着他拉扯顺着跟上去。
“大将军,您可曾想过,若此容臭是......”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高澄闻言脚步一顿:“说下去呀,你想说什么?”
“没!叔正没什么要说的,还是先问过公主......”
“自己跟着!”
高澄一把甩开手,步子走得更急,崔季舒几乎小跑才能跟上。
一入元仲华院,所有婢女不及通传,皆是先喜,但看他面色又忧心起来,只能紧步跟着。
元仲华此时正指派几个婢子摆弄院中盆栽,想换上新菊,瞧着高澄身影过来,却全然没见他脸上怒意,惊喜道:“子惠哥......”
话音未落,高澄已箭步上前,左手粗暴拽着她转过避开众人,右手高高扬起,‘啪’一声脆响,元仲华整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这贱人,心思竟是这般歹毒!”
崔季舒远远驻足,急急蒙脸,回避开这一幕。
众婢女婆子愣了一瞬,随即慌忙上前,一拨人簇拥着高澄跪地,劝的劝,求饶的求饶,一波人立刻扶起元仲华,将两人隔绝开来。
元仲华颤手捂着面颊,朱唇半启却吐不出一个字,似失魂般任由婢子搀扶着,眼中已是泪光盈盈。
高澄再欲冲上前去,却被跪伏一地的婢女绊住脚步。
“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
“公主千金之躯,纵有过错也......下不得狠手啊?”
......
却使高澄眼底戾气更盛,索性使狠劲,生生踢踹开一众挡路婢女。
锦靴踏过满地钗环,又一把攥住元仲华的前襟,亮出手中金累丝香囊。
“金笼毒心?到真跟你一样,金枝含毒啊!”
元仲华紧紧托着自己前襟:“子惠哥哥,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侧望一旁崔季舒,眼中泪光骤凝:“是不是崔季舒这佞人,又对子惠哥哥说了什么谗言?”
“你还嘴硬......”
崔季舒见高澄将香囊掷于地上,又要上手。忙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高澄,死死扣住他的左臂,试图将二人分开。
急切劝道:“大将军,莫冲动!”
众婢子连连叩首:“大将军息怒......”
崔季舒面向元仲华忙说道:“公主啊!您送给将军的金容臭,内藏的香料不仅含毒,更能招引毒蛇!此物,殿下从何得来?”
众人皆露震惊之色,所有婢女皆忧心凝着公主。
元仲华瞬时一滞,这是今晨皇后才赐,还特意嘱咐缀红珊瑚的为女式,嵌蓝琥珀的为男式,本是一对鸳鸯之礼。
自己腰间还佩着另一个。
“你胡说,我还戴着另一个,怎不见招蛇?”
高澄垂头望去,见她腰间真有一个,几乎一样。
立刻腾出右手,猛地扯下,甩给崔季舒:“你验!是不是一样的?”
趁着这个间隙,侍女们慌忙搀扶元仲华后退。
崔季舒两指捏着金累丝囊球,在高澄灼人注视下,小心嗅闻。
“公主.....”大婢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惶,“莫非这容臭.....真有问题?”
元仲华恍然 ,就算真有问题,皇后是高澄亲姊,不可能放毒陷高澄,剩下的只有自己那位皇兄了。
崔季舒微微摇了摇头:“与大将军那支,不是一样的香药!”
高澄瞬时回头,眸中狠厉犹在:“你的无毒,我的有毒?”
大婢女慌忙跪行上前:“大将军,这容臭是今晨公主入......”
“是我在街市买的!”元仲华急急打断:“定是那商贩有心加害......”
她不能叫高澄知道是皇兄设局,一面是夫君,一面是亲兄,夫君只手遮天,而亲兄不过傀儡。
大婢女侧回头,瞧着公主有意隐瞒,终生生压下了心头话。
“这般名贵之物,说清楚,哪条街,哪个铺子?”
元仲华喉头发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说辞。
“阿爷?”
高孝琬放学到院,见着这般场景,连忙小跑到高澄跟前,拽着他的衣角仰头,已经吓得哭泣:“阿爷为何要责骂阿娘啊?”
孩子脆生生的呼喊让高澄恢复了一丝理智。
忽联想到方才婢女未竟的话语,似乎意识什么,自己本是查着元善见会如何布局,而这,不恰恰是他的借刀杀人吗?
没去理会孝琬的哭问,只冷声问道元仲华:“你入宫了?”
元仲华面色煞白,急急辩解:“我没有,我没入宫?是我自己买的,我买错了......”
高澄侧目回望崔季舒,想他开始也是含糊其辞,是啊,身为臣子,岂敢直言天子设局?
崔季舒垂头侧避过他目光,只是隐隐长叹。
“你心里,终究还是向着你那位皇兄!”高澄冷笑一声,骤然暴怒,“说!到底进没进宫?!”
“阿爷......”高孝琬抱住他的腿,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惊惶,“阿娘进宫了!”
“孝琬!”元仲华凄声打断,泪如雨下,“莫要撒谎.....”
这一刻明明撒谎的是自己。
“阿娘进宫了,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
高澄瞬时僵立原地,皇后娘娘,自己亲妹!
元善见这假手于人,而假手之人,个个至亲,比自己还年轻的那个傀儡,竟是这般毒辣啊!
短短一月,自己是有预料,却没料到,一入局,最先扯入其中的,竟是一个个骨肉至亲。
“利用我亲妹谋我这兄长,用我妻子害我这个夫君?”
“子惠哥哥,你不要胡乱猜测,皇兄他没有......”
高澄已不想再次看元仲华这般哭态,不由冷笑:“呵......可你那皇兄纵然好手段,却只敢这般阴着来?”
此刻就算有物证,可看着自己妻子,仍不忍拉她入宫对质。
说着,缓缓撇开孝琬,径直走出几步,弯腰拾起那金累丝香囊球,疾步到院门,冷声道:“从今往后,公主禁足于此!”
“子惠哥哥......子惠哥哥......”眼见着高澄背影消失在门缝之间。
她最不愿见的终究还是发生了,丈夫与皇兄从此只能是对立两面。
往后她只能徒然看着她最怕的一切发生,而丈夫那本贫瘠的爱意,也在这一刻消散无踪了。
高澄缓步徐行,金丝香囊在他手中,旋了又旋,转了又转。
“大将军,您打算?”崔季舒趋步跟在高澄身侧,小心探问着。
“叔正啊,若不是你,说不定这金线笼引来的毒蛇,今晚就把我咬死了!”
整句说得绵绵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