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林岁跟着看了眼照片。
这明显是一张从某个监控上扒下来的照片,画质不大清晰。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照片上的那张脸她不久前才见过。
段绪池神色一凛:“他是这期节目嘉宾?”
顿了顿,他又摇头:“不对,根据我们调查到的信息,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什么叫不存在?”鹿湘蹙眉,“这人没易容。”
段绪池:“你确定?”
鹿湘白眼一翻:“你爱信不信。”
段绪池面色凝重。
他不再继续参加节目,的确有林思瑶的原因。
然而更多的还是因为,警局里碰到一起非常棘手的连环凶杀案。
起初因为有监控拍到凶手正脸,所有人都以为这起案件很快就能破获。
不料翻遍了全市乃至全国的身份证件,竟没有一个人能对上凶手的脸。
他们又沿着案发时的街道一家家询问排查,竟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除了一张监控照片,这人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
他因此才怀疑对方易了容,也才决定找鹿湘这个专业人士请教。
可鹿湘却说,没有?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碰到鬼了?
“不是鬼。”
听到林岁的声音,段绪池倏地抬头,双目炯炯地盯着她:“那是什么?”
“是什么我暂时还不确定。”林岁道,“我只能说,这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人言否?】
【岁宝人还怪好的,逼着鱼唇的我长脑子[狗头]】
【所以这期嘉宾里有个杀人犯?】
【那很刺激了】
【林思瑶还真是生不逢时啊,那堪比柯南的推理能力,可惜了。】
【柯南:为我花生[微笑]】
鉴于林岁说了,在她没确定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段绪池即使再着急,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此时已近黄昏。
几人将借来的桌椅还回去,横幅则被黎野收拾好,预备装进行李箱里。
林岁一瞅见这横幅便觉羞耻:“这个就不用留了吧?”
“要、留!”棠溪第一个不同意。
横幅可是给岁岁准备的,她才不会丢。
棠溪想着,勾着林岁的衣摆轻摇两下,眼巴巴瞅着她。
林岁顿时:“……行叭,留。”
她又看了眼鹿湘。
尽管男人已经被抓进警局,暂时回不来。
可是在那栋楼里,闹鬼的四号楼里,还有一个人……
如果养鬼人的目的真是为了逼鹿湘杀人,那,是不是让她退出比较好?
林岁犹豫几秒,刚要开口,帮她整理好背包的鹿湘率先道:“走吧。”
林岁望着她高挑纤细的背影,心中愈发纠结。
“小队长不用担心,她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林岁闻言,转眸看向郁辞年。
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太软弱,是活不下去的。”
说着他转过头来,对上林岁的眼,浅色的瞳孔倒映着璀璨的晚霞:“更何况,现在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林岁抿紧了唇。
四号楼离大门不远,一共三层,远远看着便有冲天的阴气缭绕不散。
或许是闹鬼的原因,附近的灌木绿植无人打理,比别处更加繁茂也更加杂乱,地面上也随处可见枯枝落叶。
倒是隐在绿植中的灌溉水管还在继续工作,小池中的深色水痕清晰可见。
一行人抵达时,正有一位工作人员等在门口。
林岁将手机里赚到的三千块入住租金转给他,听他笑着道:“这些钱将作为大家接下来几天的伙食费用,诸位想要吃什么,可以提前一天发短信告知,我们会有专门的采购人员,每天早上把你们所需的新鲜食材准时送到。”
众人站在单元楼门口,便感觉一股森森寒意袭来。
进门便是一道狭窄的楼梯,墙皮斑驳,扶手掉漆。
郁辞年的洁癖再次发作,消毒水拿手里,一路走,一路喷。
随着黎野最后一个踏进楼道,工作人员轰一声锁上陈旧的铁门。
显然,徐海泽那一队已经到了。
锁是钥匙锁,因此他们要想离开,得先在楼里找到钥匙。
“钥匙就藏在一个密码箱里,而密码箱以及关于密码的线索提示,分别藏在这栋楼的各个楼层,祝各位好运。”
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讲完台词便功成身退,独留几人在铁门里,像被关进了看守所。
“湘……湘湘?”
带着一丝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岁心神一凛,下意识先一步抓紧了鹿湘的手。
棠溪绷着小脸在一旁看了看,学着林岁的样子,轻轻握住了鹿湘另一只手。
鹿湘紧绷的背脊骤然一松。
她缓缓回头,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布满皱纹,尽显老态的妇女脸庞。
才五十多岁的人,竟已是白发苍苍。
单元楼是一梯两户,共计六户。
闹鬼事件发生后,只剩一楼的一户人家还没搬。
“你……是湘湘吧?以前住在楼上,201的湘湘?”女人手在围裙上揉搓着,显得有些局促。
鹿湘沉默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狭小的楼道被六个人挤得愈发逼仄,三个男人直接被挤到楼梯上。
他们居高临下地望着女人,明明也没做什么,却让女人感到压抑和不安。
女人习惯性讨好地笑:“对,对不起啊,我应该是,认错人了……你们,你们是来录节目的吧,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平常除了买菜,不出门的。”
一买就是一个星期的食材,因此节目组要锁单元楼的门,对她毫无影响。
依然没人搭话。
就在这时,女人背后敞开的门里传出暴躁的吼声:“死老太婆跑去哪儿了,想渴死我吗?”
“喝水!老子要喝水!快给我水!”
这声音嘶哑难听,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寂寂无声。
“哦哦,来,来了,马上来。”女人慌忙转身回去。
不知是太急还是故意的,她门没关。
林岁看看门,又看看鹿湘。
鹿湘盯着那扇门,感受着两只手上传来的温度,深吸口气,道:“进去看看。”
大概是因为外头的树木太茂盛,这户人家的屋里不仅阴暗潮湿,还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郁辞年果断掏出口罩戴上。
“妈的臭女表子,你想烫死老子吗,拿这么烫的水给老子喝?”
伴着一声咒骂,搪瓷杯子砸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尤其刺耳。
林岁一行人循声找到主卧。
房门大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女人一脸麻木地捡起杯子,而后跪在地上收拾流了一地的水。
她脸上、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正在往下滴水,却并没有被烫红的痕迹。
显然那水不是烫的,最多温热。
而女人旁边的床头上,正坐靠着一个身形枯瘦、头发稀疏,大约六十来岁的老大爷。
他腿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条起球的旧毯子,面容瘦的脱相,表情阴沉沉的,刻薄中又带着几分恐怖。
再不复从前的干净斯文。
大爷看到他们,眼珠子动了动:“你们……就是来找死的?”
他阴郁又浑浊的目光一一打量着林岁几人。
待到鹿湘时,他微微一顿,多看了鹿湘两眼。
林岁直盯着他的脸,冰冷的眼神里有戾气翻涌。
空余的手悄悄捏住一枚银针。
如果这老东西敢说出什么对鹿湘不利的话,她不介意扎穿他的喉咙。
倏地,林岁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捏了捏。
跟着,有轻轻柔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岁岁,不要这么凶嘛,你吓到我了。”
林岁一愣,抬头便对上一张神态无辜的脸。
“你……”不恨了吗?
恨,当然恨。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鹿湘每每梦到这张脸,都感到无比的恐惧、憎恶,甚至恶心呕吐。
她以为这次亲眼见到,也会一样。
然而意外的是,除了恨,她竟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出奇的冷静。
是因为,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吗?
大概是吧。
鹿湘曾经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想要依赖别人的自己。
那证明她还不够强大。
但现在,她想,其实这种感觉也不赖。
她很喜欢。
老头姓田,人称老田,那女人是他的妻子,曾是一名小学老师,但小区里的人都习惯叫她田嫂子。
夫妻两人只育有一子。
不是别人,正是刚被警员带走的那个家暴男。
老田没有认出鹿湘,只又觑起眼睛瞅了瞅林岁和棠溪,古怪笑起来:“真是可惜了三个漂亮的姑娘,玩什么不好,偏偏跑来找死。”
“要让你失望了,能让她们死的鬼还没生出来呢。”斯星燃两手抱胸倚着门框,懒懒道,“就算有,那也是先被我们弄死的。”
听他说弄死一条人命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老田眯了眯眼。
田嫂子打扫完地面,又重新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这才擦擦手,踌躇地问:“你们,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林岁:“这栋楼闹鬼是怎么一回事?”
田嫂子看了一眼老田,见他闭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才道:“是,是三年前,住在三楼的一个女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杀了她儿子,又,又把她的丈夫砍成了碎块……”
“不知道为什么?”老田突然嘲讽的笑道,“你们女人啊,就是会帮女人找补。”
“谁不知道是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出轨了,想离婚跟她的奸夫在一起,结果没离成,就一气之下杀了她丈夫和儿子?”
老田声音沙哑阴沉,冷笑着继续说:“被戴绿帽子就算了,还要被绝后、被大卸八卦,这要不变成索命冤魂,就是老天爷不公。”
“怎么,你不怕?”林岁问。
老田:“我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那些见异思迁的贱女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栋楼的其他人不管有钱没钱都选择搬走的时候,只有他们一家还敢留下的原因。
无论是他,还是他儿子,都不在意自己妻子的命。
反而还能更好的拴住她们,让她们不敢有二心。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林岁摩挲着指间的银针,笑了笑,又问:“那女人呢?”
老田没回答,田嫂子便道:“估计她自己也接受不了,杀完人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最后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其实挺让人惋惜的,之前多少人羡慕他们夫妻感情好,说她嫁了个好老公。”
“企业高管,事业有成不说,还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被人说是老婆奴也不生气,更是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就只让她在家里照顾照顾孩子。”
“她儿子也养得好,聪明懂事,从小到大几乎都是门门学科拿第一,对她又孝顺。”
“那时候啊,她真是我们小区里最风光的女人了。”
老田阴冷地看着她:“听你这意思,你也挺羡慕她的,是吗?”
田嫂子一僵,低着头说:“嗐,我羡慕什么,我过得也不比她差。”
“这女人啊,没福气。”
“谁说不是呢。”老田满意地笑道,“就这样她还不满意,不甘寂寞跑去出轨,果然啊……”
女人都是天生的贱骨头!
他这句话没有讲出口,田嫂子还是猜到他要说什么。
她生硬地转开话题:“儿子还不知道我们这栋楼要锁了,我去打电话跟他说一声,省得他晚上要是过来,白跑一趟。”
即便她儿子根本不关心他们死活,只有她儿媳妇关晓红偶尔会过来。
林岁没有告诉她,她儿子被抓的事,扭头示意众人离开。
门还没关严,斯星燃便迫不及待问:“这老头什么情况?”
“坏事做太多,遭报应了。”林岁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四肢瘫痪。
虽然只影响到运动功能,但就是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仍然能感觉到疼痛,却不能动,也不能还手。
“这样都能掀翻杯子,真?头铁。”斯星燃撇撇嘴。
几人边说话边顺着楼梯往上走。
“喵~”
刚转过拐角,一声猫叫突然传来。
林岁抬头,只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黎野,像小山一般高大的身形猛地顿在原地。
林岁正疑惑,又转念想到他最终的下场——
被丢进发狂的猫群中,被活活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