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
秦可藻听过他的传闻。
高迎祥就是他想去的安塞人,早年是个马贩子,曾经做过边军,善于骑射,去年十一月时在安塞倡乱,自号为闯王,遵从王嘉胤的号令,不过由于其边兵出身外加,是曾经做过马贩子,其麾下大多都是骑兵,战力十分惊人。
高迎祥喜着白袍白巾,这也就是秦可藻为什么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原因。
无人理会的秦可藻就这么瘫坐在地上,他不知道高迎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过了一会,一阵求饶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秦可藻回过头去,就看见老马头和那个老婆子也被拉到了院子当中,被人按倒在地。
昨夜相互拼命的三个人,此时跪成了一排,都命悬一线。
老马头看到院子当中坐着的高迎祥,赶忙磕了个头,苦苦哀求道:“军爷饶命……”
高迎祥面无表情,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看着他们三个人,缓缓地开口问道:“昨夜,你们因何厮杀?”
老马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贼,还以为他们是官军,在听见问话以后,抢声道:“昨夜俺们好心收留了这个书生留宿,谁成想他竟然半夜暴起伤人,要抢劫俺们的银钱,俺和老婆子这才迫不得已,与其搏命。”
高迎祥转过头看向秦可藻:“是这样?”
面对老马头的倒打一耙,秦可藻冷笑出声,没有回答。
对于这对要食人的老夫妇,秦可藻心中十分厌恶,而对于高迎祥这个乱臣贼子,秦可藻也不想与其交谈。
高迎祥用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来到秦可藻的面前,蹲下身子来看了他两眼,随后猛地反手就抽了秦可藻一巴掌。
这一巴掌十分用力,秦可藻痛叫了一声随后躺倒在地上,吟唤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
见到高迎祥将秦可藻打翻在地,老马头十分高兴,大叫道:“这贼人假扮举人书生,欲行劫掠之事,实在是该死。军爷,这贼子的首级在官府那里值二十两银子,俺们两个老不死的愿意为军爷作证!”
高迎祥重新坐了回去,淡淡地看着老马头:“你方才说,昨夜这书生夜宿在你家,半夜暴起劫掠?”
“军爷明鉴,正是如此。”
老婆子此时也出声道:“多亏军爷带人入了村,才救了俺们两个老不死的,不然此时怕是已经双双成了冷尸。”
秦可藻依旧冷笑。
高迎祥“嗯”了一声,随即沉默了下来,他似乎不苟言笑,根本从脸上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过了一阵高迎祥又缓缓地道:“那院子是你家?”
老马头脸色一阵变换,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不是,俺们两个老不死的哪里能住得了那么大的房子院子,那以前是里正家,去年秋天颗粒无收,里正便带着村里人去逃荒,我们俩便从山上的窑洞搬到村里。”
随即他又将和秦可藻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说得十分可怜,仿佛真的如同被人抛弃了一般。
秦可藻依旧冷着眼看着,他没想到,高迎祥真个在这里断起了案。
一个贼子,竟然在做官府该做的事,秦可藻觉得真是倒反天罡,不过他依旧不说话。
高迎祥叫停了老马头的絮叨,随后向旁边的随行一挥手,一个个白花花的物什就抛在了三人面前。
老马头和老婆子的脸瞬间就白了,而秦可藻微微一看,也登时冷汗直冒。
那是一节人的腿骨。
高迎祥指着那老婆子道:“昨晚你就是用这个打的那书生,我且问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老婆子浑身发抖,支支吾吾了半天,找了半天的借口都没找出来,最后道:“俺……俺从外面拾的。”
高迎祥依旧面无表情,随后再一挥手,一个用布团摔在了他们的面前,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响声,大片的烟尘腾起。
秦可藻一看,已经惊得合不拢嘴。
全是人身上的各种骨头,看起黑黢黢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被灼烧过。
“哪来的?”
高迎祥的语气仍旧十分平静,只不过声音拔高了一些。
老马头和老婆子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不断地磕着头:“求军爷饶我俩一命,求军爷饶我俩一命。”
“以人肉为食,拿人的骨头当柴火,要是吃死人肉也就罢了,但你们两个老妖物,也不知道暗害了多少过路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高迎祥轻轻地挥了挥手:“推出去,斩了。”
一阵腥骚的味道扑了起来,老马头和老婆子已经吓得失禁,他们仍然不断地磕着头,但却被两个壮汉揪住头发,扯到了院子外去。
不一会,哭喊声戛然而止。
高迎祥上下打量着秦可藻,秦可藻怡然不惧地与之对视。
“打哪儿来的?”
“贼子,你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秦可藻怒目相向。
高迎祥看着他,一直毫无表情的脸突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套你的话?你当你是什么?一介落魄书生耳!”
秦可藻不由得语塞。
说着高迎祥拿起那卷《饥民图》来,冲着他扬了扬,我没兴趣和你打马虎眼:“你若不说,我就撕了它,然后再把你宰了。”
秦可藻一下子就犹豫了,沉默了一阵道:“宜君。”
“天灾人祸的,怎么跑到延安府来了。”
“要去安塞。”
听到秦可藻要去自己的老家安塞,高迎祥突然来了兴致,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指着《饥民图》道:“你画的?”
“是。”
“画它作甚?”
“探明灾状,绘成图册,呈递御前,请赈安民……”
秦可藻抬起头来,盯着高迎祥,将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地吐露出来:“肃……清……匪……患……”
高迎祥听完以后,放声大笑了起来,院子当中其余贼匪也跟着他一起笑。
笑了一阵高迎祥,用手不断地点指秦可藻:“果然是没用的书生,不过倒是有一些意气。”
他十分玩味地看着秦可藻:“就看你这几分意气,我留你一命,回宜君去罢,莫要再往北了。”
秦可藻坚定地摇了摇头:“非去不可。”
“不知好歹。”
高迎祥冷冷地对着秦可藻道:“既然你要看,那我便带你去看!”
见秦可藻愣了神儿,高迎祥又继续道。
“你且放心,我不害你,也不拉你入伙,待你看够了,便滚去京城叫那皇帝老儿仔细瞧瞧,再为我带一句话去……”
“且看我如何取了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