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有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坐下来不被打扰地聊天了。
谈到陆昱舟的婚礼，他问了妹妹一句：“都说婚纱是每个女孩子的梦，哪怕不嫁人，也想要穿上一次看看自己的模样，陆彦翀不能给你一场婚礼，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
这回裴望渝迟疑了几秒，然后她扬起笑颜，“不遗憾啊，婚纱想穿什么时候都能穿。”
“可是哥哥怕你会遗憾，一辈子很长的，两情相悦没有仪式，以后想起来总是会觉得缺少点什么。”
裴望渝认真地凝着裴励城，沉默许久，她问：“所以你不去参加昱舟他们的婚礼，是怕会替我委屈是吗？”
裴励城不置可否。
看哥哥的样子，裴望渝了然了一些，“哥，我不委屈，陆彦翀对我很好，好到我觉得不需要用婚礼来证明什么，有婚礼，我会觉得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也不会觉得我跟他之间不够圆满，你别替我感到委屈。”
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真的不介意，还是懂事的体贴。
裴励城说不上什么滋味，“其实哥哥知道的，没人比他更爱你，哥哥只是担心你心里会有落差。”
特别是在观看过别人的幸福之后。
“不会。”裴望渝眼神闪烁着坚定，“这次回来他说要带我去拍婚纱照，也算弥补了没有婚礼的遗憾，我为他穿过婚纱，这样已经很好了。”
看着妹妹眼里闪着光的样子，裴励城眸中的情绪稍显复杂，“期待吗？”
不想让哥哥看出自己其实已然越过期待的心情，她嘴上说得无所谓，“也还好。”
裴励城哪能看不透她的心思，没选择戳穿，而是低头看了眼腕表，差五分钟十点十分。
“走吧，去看看哥哥给你准备的惊喜。”
“还有惊喜？”裴望渝有些意外，“你为什么突然给我准备惊喜？”
裴励城笑而不语，帮妹妹拿了一件披风给妹妹披上，“他不是带你回来领证的吗，那今晚就当是婚礼前的送嫁夜，你是咱们家的宝贝，妈不在了还有哥哥，宴席鸣炮烟花，哪样都不能少。”
回想下午出现的那些突兀的男人和小孩，下楼的裴望渝有刹那的茫然，茫然之后是心酸。
裴家就她跟哥哥两个人了，无论裴宏还是苏云微，连个旁支的亲戚都没有，以前的那些邻居也因为农业园搬迁，分散去了各地。
“所以你把今晚当成我出嫁夜，怕宴席没什么人，就让鸣飏哥找那些人？”
说到这个裴励城也头疼，他确实是让齐鸣飏去找人，但是是让他去联系以前那些还在北州的邻居，鬼知道他搞这么多男模跟小孩子来是想干嘛。
下午的那一板车烟花在民宿外面的路上摆放了足足好几十米，小朋友们乖乖地站在一旁的空地上由齐鸣飏和程朝宁看着。
那二十多个男模在烟花前站着，十点十分，随着齐鸣飏一声哨响，烟火同时点火，然后所有人再依次往后点火。
稚嫩的惊呼雀跃很快湮灭在了一声声巨响之中，裴望渝站在哥哥身边，肖婧晗牵着她的手，周围不再是清冷的孤寂，而是热闹的喧哗，跟她想象不太一样，又好像就是这样。
裴望渝仰头看着空中不断绽放的烟火，恍惚间她出现了错觉，好像今晚当真就是她的出嫁夜，那些蹦蹦跳跳拍手的小朋友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变成了隔壁的陈奶奶、张爷爷、覃伯伯、饶阿姨。
李叔叔家的小孙女扎着羊角辫，拿着气球跑过来问她，明天是不是就要当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跟妈妈关系最好的那几个阿姨看了门口的海报，会跟妈妈聊天八卦：你这女婿长得真俊，跟你家望渝真是郎才女貌，是做什么的？
爸爸的那些朋友可能会安慰他，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让他开心点，随后劝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还有茶厂的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全都洋溢着笑意对她说恭喜。
宴席不在奢华的酒店，就在这片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周围好不热闹，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来祝福见证裴家的小公主即将嫁为人妻。
各种祝福之外，妈妈会不放心地叮嘱她，“小渝，明天就有自己的小家了，过日子要靠脑子，不是靠脾气，要懂得收敛锋芒，不要万事都钻牛角尖，适当退让，两个人才能把日子过好。”
然后爸爸会舍不得地小声反驳妈妈要她收敛自己臭脾气的话，“我闺女脾气天下第一好，还用得着收敛？渝渝儿，你听老爹说，在家什么样，嫁人还是什么样，千万别改，出事老爹给你顶着。”
“妈妈的宝贝真的长大了，也是别人的宝贝了。”
“渝渝儿，少听你妈瞎说，你就是八十岁，那也是老爹一个人的宝贝。”
“小陆这孩子也很苦的，以后你多体谅他一些。”
“苦个屁，从小锦衣玉食养着，多少人连饭都吃不起，你别体谅他，拼死了作，他胆敢甩一个脸色，那都不是真的爱你。”
“以后抽时间多回来看看妈妈，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什么叫抽时间，一个月回来一次，一次待三十天就行。”
“裴宏！”
“欸！媳妇儿你说。”
“......”
哥哥呢...
哥哥可能会特别不满地懒得跟她搭话吧，说也只会说她眼睛瞎，好端端的一朵鲜花非要往狗屎上插。
还有谁呢...
这种时候，阳仔多半会负责烟花的燃放，然后带着嫌弃又不爽的表情走过来跟她说：“凭什么老肖就能当伴娘，我就只配放个烟花？”
“不管，老子明天负责保管红包！”
“望仔，美梦成真的滋味儿怎么样？陆彦翀幸好是娶你，不然老子说什么也得给你去抢婚。”
“望仔，你最好这辈子都别掉一滴眼泪，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跟老肖听你念叨了十年长出的耳茧。”
“望仔，你说我要是借着娘家人的身份搞你老公，会不会被报复？”
“妈的，不管了，老子就你跟老肖这么两个嫡闺蜜，被报复也认了，娘家人还没点特权了是不是。”
“望仔，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把门给你堵死了，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给你娶走！”
“来来来，老肖，咱们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整望仔她老公，婚鞋藏哪儿，要不你直接穿上？算了，你那脚跟赤脚大仙似的，别给望仔的婚鞋撑坏了。”
“望仔...”
“望仔...”
裴望渝已经看不清燃放的烟花形状多夺目，颜色多绚丽，耳边的欢呼变成了叽叽喳喳的热闹和不舍。
如果...
如果一切都跟十九年前一样，没有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眼前模糊的场景，是不是会变成清晰的喧闹。
可是啊...
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裴励城跟肖婧晗同时侧目看着眼神空泛的裴望渝，眼中滑落的泪水划过她的太阳穴消失于发间，短暂又不断的光芒映照在她恬静的脸上，唇角扬起的弧度里，写满了她的心事。
两人谁都没说话打断她的描绘，哪怕这片刻的遐想会让她难过很久，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人也不忍心将她从沉浸中拉出来。
几公里外，站在被重新布置好的婚房阳台上的陆彦翀，看着隐约出现的光亮，同样精准无误地猜中了她的心事。
极致的心疼让脚边散落的烟头多了一个又一个。
没关系。
裴望渝，老子明天就去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