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的战场呈现出诡异的宁静。
与往常尸横遍野的景象不同,这次忠诚派的伤亡少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自然多亏了利亚,因为她的存在,最危险的安格隆并没有加入战局,而没有纪律性可言的吞世者就如同一盘散沙,被忠诚派不断分割歼灭。
洛肯和托迦顿站在满地狼藉中交换着困惑的眼神。远处,吞世者军团正如潮水般退去,他们的动力甲在阳光下依稀还能看到一点珍珠白的光泽。
“你不好奇吗?”托迦顿踢开脚边一块扭曲的金属碎片。
“好奇那位女士的身份?还是好奇她和安格隆的关系?”洛肯擦拭着爆弹枪上的血迹,语气微妙。
“两者皆有。”
“你们可以直接问我。”在他们身后,利亚的声音冒了出来。
两人猛地回头,看到利亚以离地几十厘米的飘浮姿态“走”过来。在风中飘扬的深色斗篷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好在,她浑身上下也就这一点损伤而已。
“事实上我们的疑问多不胜数。”
“我猜最迫切的问题是——安格隆为什么退兵。”利亚挑了一块不烫脚也足够平整的碎石落下,遥望了吞世者离去的方向一眼,“他还了我一个人情,现在两清了。接下来的战斗,吞世者不会再插手。”
“这倒是个好消息。”托迦顿吹了个口哨。
洛肯却皱起眉头:“没有吞世者这个好用的打手,战帅还可以让帝皇之子或死亡守卫过来。特别是帝皇之子,原体不在,艾多隆需要胜利来证明自己。”
“情况变了。”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塔维兹。
洛肯和托迦顿身形明显一顿。
“是不是你的小朋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洛肯问。
塔维兹一愣:“你们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他会告诉你,他的侦察兵破解了荷鲁斯之子的加密通讯频道。”托迦顿眨眨眼,语气中似乎非常笃定。
帝皇之子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三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两个影月苍狼默契地拽着塔维兹往领唱者宫殿走去。
他们在临时战术室前分开,利亚飘向了佩图拉博的工作间——他们需要那些监听到的音频记录。
而托迦顿则在开口前,给三人都倒了一杯水。
托利亚的福,他们在这片被污染的战场上还能喝到毫无异味的纯净之水。
洛肯率先摘下头盔,让清水滋润干渴的喉咙。
托迦顿也用清水洗去了口中的硝烟味,才开口道:“在揭开谜底之前,能不能先说说,你是怎么安抚你那位小朋友的?”
塔维兹回忆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卡墨西安,正在往自己脸上刻新的疤。我本想劝阻他几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很好,还有呢。”洛肯了然地点点头。
“然后我赞赏了他的剑术,但他不领情。于是我换了个话题,关心了一下他那边的战情,因为担心他人手不足,我告诉他会调派一支小队过来。”
“然后他觉得你在质疑他的能力,对吗?”托迦顿忍不住插嘴。
“……对。”塔维兹发出挫败的叹息,“最后我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忠言逆耳啊。”洛肯感叹。
托迦顿却摇头:“要我说,问题不在忠言逆耳。塔维兹的关心再正常不过,是某些人的脑回路比较……特别。一句关心的话,到了他的耳朵里就会被扭曲成讥讽或炫耀。”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塔维兹有些恼火。不管怎么说,卢修斯都是他的朋友。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塔维兹的疑问还未能得到解答,利亚已经风风火火地飘了回来,只是样子多少带了点狼狈。
“音频在这里,”她急匆匆地把东西塞给离她最近的洛肯,“我这边有点……紧急状况。”
洛肯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塔维兹突然对桌上那份临时基地的物资清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研究热情,仿佛那上面写着银河系最大的秘密。
托迦顿的视线死死黏在侧前方墙角的一块污渍上:“当然,我们明白,你请便。”
然后,他们就目送利亚腿上挂着一个超大号的,面色黑得吓人,还会不停发出怨气的腿部挂件,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态,晃晃悠悠地飘出了大厅。
当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门廊阴影中时,凝滞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
“我觉得……”塔维兹艰难地开口,“或许只是重名?”
洛肯神情恍惚:“那位铁之主……应该做不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托迦顿拼命点头:“对的对的,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
三人不约而同地抓起水杯,将剩余的冰凉液体一饮而尽。但透明杯壁上倒映出的,是三张写满世界观崩塌的脸。
那个画面早已经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估计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时间倒回到数分钟前。
利亚推开佩图拉博的工坊大门,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机油与铁锈的刺鼻气味。她刚踏进半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堆积如山的废料后猛冲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
佩图拉博身上套着件沾满油污的连体工装,袖口和膝盖处打满了补丁。高大的少年像头发怒的熊一样扑来,手里还攥着把自制的多功能扳手。
长时间与安格隆周旋,让利亚下意识施展次元跳跃。少年的扑击只抓到一缕残影,整个人踉跄着撞上堆放杂物的架子,各种各样的扳手、自制的测量工具和几个尚未修复完的部件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佩佩!”利亚在三步外重新现身,“我只是去——”
“你去了前线!”佩图拉博猛地转身,随手抓起一个刚完工没多久的瞄准镜狠狠砸向地面,“却不带我!”
玻璃和金属零件在混凝土地面上迸溅开来,像一场微型爆炸。
“我有重要的事才去的!”
“借口!”未来的铁之主一脚踢开脚边的齿轮箱,皮肤因愤怒泛起潮红,“你就是嫌我累赘!”
这个认知像刀一样剐着他的自尊——尽管身为原体,但尚未完全成长的身躯终究有所局限。他曾暗中计算过,若与外面那些身经百战的阿斯塔特正面对抗,自己的胜算最多不过五成。这个数字像根刺,日夜扎在他的骄傲里。
之后,任凭利亚怎么解释,佩图拉博都不管,只翻来覆去地指责利亚抛下他,以及砸自己做好的东西。
最后,利亚只能改变策略。
“如果你也去了,我会分心担心你,佩佩。”她拉了拉自己挡灰烬用的披风,“你看,我差点就受伤了。”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前一秒还在暴怒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没有魔法,纯粹是爆发性的肌肉力量。他颤抖的手指抚过裂口边缘,指节上的硬皮勾起了几根丝线。
“谁干的?!”那双总闪着求知欲的蓝眼睛此刻暗得吓人。
“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利亚含糊地解释,顺手把披风脱下来塞进佩图拉博手里,“已经解决了。”
佩图拉博盯着掌心的披风看了很久,怒火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但当利亚试图后退时,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从现在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但——”
“我、不、管!!!”
于是在利亚返回临时战术室时,腿上就多了个超巨型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