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乌云如墨压城。谯东大营辕门悄无声息地开启半丈,三千匹战马衔枚疾行,铁蹄裹着棉帛踏过碎石路,唯留细碎的沙沙声。赵云银甲外罩玄色大氅,长枪红缨浸透灯油,在夜色中凝成一抹暗红。
\"将军,前军已过涡水浅滩!\"亲卫策马贴近,压低声音。赵云勒住缰绳,仰头望向天际——东南角的云缝里透出几颗寒星,正是星图中\"天枢隐而天璇现\"的吉兆。他伸手解开腰间酒囊,就着夜风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混着硝烟味,在喉间翻涌。
五千步卒紧随其后,盾牌内侧裹着浸湿的麻布,刀刃全部涂抹了羊血——这是诸葛亮\"以腥气混淆敌军斥候嗅觉\"的计策。队伍最前端,三百死士背负着特制的皮囊,里面装满浸透桐油的茅草。
赵云抬手虚按,三千骑兵立即收缰缓行,马蹄踏碎露水的脆响骤然停歇。他策动坐骑倒退数丈,长枪斜指夜空:\"传令全军,今夜马蹄声若惊雀,斩!衣甲碰撞声若鸣环,斩!但闻人声半句,全队连坐!\"尾音裹着酒气散开,亲卫立刻举旗传讯,夜光火漆绘制的鸦首图腾在旗面忽明忽暗。
夜风掠过荒草,八千士卒化作墨色洪流。五千步卒的牛皮绑腿扎紧裤脚,每步落下都先用靴底试探地面,碎石在麻布裹着的鞋底碾成齑粉;骑兵解下马鞍铜铃,将熟牛皮层层缠裹在马嚼环上,连马喷鼻的声响都被玄色马巾滤成细雾。队伍中央的粮车卸下铁轴,换上浸透菜油的檀木滚轴,十二名壮汉肩扛粗索,像拖拽巨蟒般无声滑行。
赵云摘下腰间青铜哨,三长两短的哨音划破夜幕。三百死士立即散开成雁形阵,他们将皮囊背带紧勒至锁骨出血,特制的鹿皮靴底缀着细密铁钉,踩过荆棘丛竟未折断一根枝桠。当队伍行至芦苇荡,所有火把突然熄灭,唯见士卒们脖颈间的夜光石连成幽绿星河,照着他们用竹筒呼吸,任齐腰深的冷水浸透甲胄。
北斗七星渐转,队伍已潜至敌军箭楼射程边缘。赵云抚摸着枪杆上刻着的\"常山赵云\"四字,忽然瞥见一名新兵因草鞋打滑险些跌倒,瞬间甩出兵刃将其钉在树干上。温热的血溅在他玄色大氅下摆,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这无声的惩戒让整个阵列愈发凝固,唯有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反衬出八千死士呼吸同步的细微震颤。
建平城上,铁制风灯在夜风中剧烈摇晃,橙黄的光晕被城垛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守将陈雄攥着青铜酒爵的指节发白,酒液在爵中随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泛起细密涟漪。他盯着城外起伏的丘陵,忽然转头看向身后亲兵,铁面具下的声音闷如瓮响:\"梁国来支援的粮草,可装车完毕了?\"
话音未落,身着锁子甲的参军疾步上前,腰间的牛皮卷哗啦啦作响:\"将军放心!三百辆辎重车已全部装满粟米,车轴裹了三层桐油,连轮辐缝隙都塞了棉絮。\"他展开羊皮地图,烛火将他脸上的油汗照得发亮,\"押运的五百精锐已配好强弩,每车配备十名刀盾手,就算遇到小股流寇......\"
\"流寇?\"陈雄突然将酒爵重重砸在女墙上,陶片迸裂的脆响惊起城头夜枭。他扯开铁面具,露出脸上狰狞的箭伤疤痕,\"我等防的岂是流寇?!\"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睢水河道,\"刘德然数万大军现在谯东,与曹孟德围住谯县宛若铁桶!谯县已成孤城!此间粮草辎重倘若不济,偌大豫州,便属他人之手!\"
\"将军英明!\"参军的瞳孔骤然收缩,立即将地图卷成筒状,\"末将这就去查验粮车......\"
\"不必了。\"陈雄突然抬手止住他,铁甲护手擦过城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望着东南方若隐若现的火光,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传令下去,所有粮车加装拒马钉,车辕内侧暗置倒刺。\"他解下腰间佩剑,剑锋挑起一缕夜风。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陈雄猛地转身,只见二十余骑快马如黑色闪电般掠过吊桥,为首骑士胸前的梁国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将军!\"骑士甩下染血的缰绳,从皮囊中掏出蜡封文书,\"谯县孔府君有令,粮草即刻南下!\"
陈雄接过文书的瞬间,忽然嗅到骑士甲胄缝隙里飘出的淡淡桐油味。他的目光扫过对方马靴上凝结的暗红泥块——那分明是建平城郊独有的赭石土。城垛下,三百辆蒙着油布的粮车正在缓缓移动,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太轻,轻得就像......裹了棉帛。
孔伷扶着谯县城头斑驳的城砖,目光穿透沉沉夜色,似要将百里外的粮车虚影攥入掌心。风吹得他玄色大氅猎猎作响,腰间玉珏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越之音,却盖不住他喉间溢出的冷笑:\"可曾听过荆州异动?\"
幕僚的折扇\"啪\"地合拢,在寂静中惊起寒鸦。此人半眯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扇骨暗纹:\"坊间确有传言,刘景升已遣麾下大将领精兵北上南阳。\"
孔伷的玄色大氅被夜风掀起一角。
他屈指叩击城头青苔斑驳的垛口,青铜护甲与砖石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梁国粮草,还有几日能到?\"声音像是从绷紧的弓弦上弹出,带着让人脊背发凉的威压。
幕僚垂首的瞬间,袖中暗藏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芒——这是为防毒杀特意佩戴的防身之物。他小心翼翼展开袖中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桐油香:\"启禀明公,前日已八百里加急发出军令,命押运粮草的辎重即刻南下。\"话音未落,城头突然掠过一群惊惶的寒鸦,羽翼拍打声惊得孔伷瞳孔微缩。
“此间局势,可要命得紧呐。若不能这些粮草,谯县偌大城池,便真成了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