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非墨看着穿着破旧短裤，洗得发白的短袖沾着铁锈味的猩红，一瞬间，他好似转移到自己死去的躯体上。
被困在自己的躯体上。
连非墨感受着腹部生命力流淌，温度一点点消逝，呼吸愈发无力。
连睁开眼睛都觉得困难，是种奢望。
唯一的触觉，便是脸庞上滚烫的水珠。
原来泪水，可以跟开水一样滚烫。
耳边传来的，是许琴的泣不成声，以及……呢喃一般身为蓝启的生平。
不知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还是面具编织的梦境。
连非墨如路人一般漂浮在半空，他的身体变得半透明，看着自己经历的一幕幕。
不管是高中时期被同学暗中指指点点；初中时期，被人暗恋的对象发现、嘲笑；亦或是小学时期被不懂事的孩童殴打的一幕。
这些，如泛黄电影一般在脑海里炸开。
因没有伤心的情绪，故连非墨只觉得自己失败。
紧接着，画面一转，来到自己孩童时期。
自己被抛弃到孤儿院的一幕。
饶是觉得自己遍体鳞伤，已经伤无可伤的连非墨，在看到自己被抛弃的时候，面容隐隐抽搐，脑海里名为幻想的气泡，终于炸裂。
他不是没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病逝才让他在孤儿院长大的。
但被抛弃的事实血淋淋呈现在面前的时候，耳边好似传来玻璃破损的声音，一切的坚持溃不成军。
“原来我这么失败……”
他看不清父母的面貌，唯一确信的一点是，他们很年轻。年轻到，仅仅到了犯错的年纪，一时按捺不住，而他，只是他们意外的产物。
内心沉甸甸的，一股无名业火浮起。
嘴角却泛起苦涩的笑。
紧接着……
画面又化为浓雾。
还未调整情绪，连非墨便看到……
重生前，自己被七七四十九个大乘追杀的一幕。
恰好是自己灵魂被消融，最痛苦的时刻。
剧烈的疼，随着幻境的进行，一点点随着记忆复苏。
身体的主导权丧失，灵魂被剥离，好似被泼了硫酸一般融化的痛苦，一点点上演。
恐惧与疑惑并存，愤怒与不甘同行。强烈的意念让连非墨忍不住痛哼一声，眼睛变得赤红。
以前不觉得痛苦。
但这一幕幕画面，全都堆积在一起的时候；连非墨好不容易忘记的痛苦，全都出现的时候。
饶是他，也接近崩溃的边缘。
脑海除了痛苦外，还留下对命运的不公，以及一种疑惑。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一定是我经历这些？”
祸不单行这个成语，在他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的灵魂已经消融得一干二净，闭上眼的时候，周围又重新化为纯白。
“没事的。”
“被抛弃以及唯二两次死亡的幻境，都重新经历过了，接下来没什么……”
连非墨自我安慰道，面目狰狞，可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幻境时，还是忍不住咬紧牙关，咬得满嘴都是铁锈血腥味。
“住手！！”
他看到，天空之上。
左蕴弦身上散发着邪气，一手掏开上官云染的胸腔，在她的丹田处取出完整无缺的雷灵根。
而上官云染死前没有不满，她的表情好似满足一般，将最后依赖、骄傲的目光，留给匍匐在地，看着惨剧发生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幻境里的自己眼睛瞪红，好似失了魂般，无能狂怒。
“看在同是穿越者的份上，再加上这丫头临死前的愿望，我就饶你一命。”左蕴弦看着手上的雷灵根，笑得可怖。
紧接着，连非墨又看到……
自家师尊为了报仇，亲自去找左蕴弦，结果……
武功被废，道心溃散，最后含恨而终。
看到那个绝望、充满抱歉的眼神，连非墨终于破防。
“假的，这些我没有印象！这是面具编织出来骗我的幻境！”
左蕴弦不会背叛我的，他跟我一样是老乡人！
“为了挑衅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这面具！”
等他出去后，一定要这面具好看！！
画面还在转化。
短短几十分钟，连非墨好似过了三生三世，一些画面跟重生前一致，一些则是假到不能相信的画面。
连非墨看到自己吸取叶月君的魂体，又在魂阁内的山，吸取七星魔龙的魂魄，而后黑化，绝望中屠杀七大门派，成为祸害一方的……魔。
成为魔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抓来左蕴弦，将他的身体跟灵魂剥开。
让他身体经历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苦，却他的灵魂保持完整，感同身受经历这一切绝望。
而这个幻境最离谱的一点便是。
连非墨连老狼都吞了。
吸收三代妖尊后，他自是天下无敌，至少在修仙界横着走。
这个幻境太过诡异，又极为真实。
连非墨不懂就是，为什么自己会黑化，完全没有逻辑。难不成这个幻境要坏他道心？
幻境里的魔，手段残忍。
仙界下令讨伐他，修为无一被压制到大乘，却无一是他的对手，后来随着左蕴弦被他折磨死亡，幻境的一切又变为纯白。
因为被幻境恶心过。
故连非墨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用千疮百孔的心，去面对生离死别。
“蓝启？你怎么了？”
只是，再次睁开眼睛，连非墨手里还翻着带着书墨香的书籍，耳边传开许琴略微疑惑而担忧的声音。
连非墨不可思议瞪大眼睛。
幻境这就放过他了？
“我没事。”许是太过激动，连非墨不可思议中还带着旁人疑惑的兴奋。
许琴疑惑皱眉：“真的没事吗？”
蓝启刚刚愣了好几分钟，一动不动的，怎么叫都没反应，魔愣了一般，可把她吓坏了。
“刚才在想事情。”连非墨扯谎道。
这时候，脑海里传开一个声音。
“要留在不会痛苦，有人关心的梦境，还是要回孤家寡人，孤苦伶仃的现实？”
敢情刚才给自己看那么痛苦的画面。
就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留在梦里！
连非墨忍不住磨磨牙，要是这面具长肉有身体，他一定要在他身上咬掉三五块肉。
什么人这是！！
“我要回去！”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把面具拆了烧掉！
此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