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易禾照旧小憩了一会儿。
醒后就跟在橙开始收拾箱笼行李。
两人收拾完又一一检点过一遍,直到各处都没有错漏。
彼时抬头一看,已经快要天黑。
石赟去街上采买髓饼和果脯,预备着路上当干粮。
回来时神色匆忙,见到易禾就上前回禀:
“大人,属下方才在路上见有一队尘尾仪仗,像是宫里的中使。”
“中使?”易禾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是来太常第宣旨的?”
石赟点头:“说不准。”
“应当不是。”
昨日袁杰来府上传口谕,只说陛下允了她的赐告,并没有多余的交代。
若有旨意,肯定会让袁杰一同传下来。
何必再添麻烦。
想到这儿,易禾笃定了摇了摇头:“圣旨需门下拟制,袁杰就是门下侍中,他昨日没说……”
好巧不巧,她话还未说完,院外突然响起一声唱喏。
“陛下有诏。”
易禾闻言一愣,竟真有旨意?
难道是陛下又反悔了,不允她回去?
这般想着,还是下意识躬身拜下:“臣接旨。”
宣旨的中使先清了清嗓子。
“门下:
咨尔易卿,世笃忠贞,门承华胄。族四世钟鼎,功累朝端。
今奏请归省故里,朕仰承先帝眷贤之训,体人臣显亲之诚。特赐三公卤簿,上卿成例,仰清门之盛,增桑梓之辉。
钦哉,钦此。”
易禾听完叩了一礼。
原来是陛下担心她省亲不够排场,特许她带三公卤簿上路。
可是三公仪仗要有旌旗、鼓吹和侍从,加起来少说也得几十人。
路上每入一城还要鼓吹奏乐,想想就窘得人头皮发麻。
这排场很是用不着。
宣旨的中使见她愣怔,笑着提醒说:“大人,明日启程时,要与仪仗同行了。”
“哦,不急。”
易禾上前两步,凑到他身旁问道:“陛下旨意上说,准许本官动用卤簿,但没说一定要用,是这个意思吧?”
中使没防备,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踌躇。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只知这仪仗所用也是太常寺所备。”
易禾略想了想,马上做了决定:“劳烦中使回去代本官禀明,便说冀州距京千里迢迢,若带仪仗同行,恐怕延误脚程,月余未必能至。”
中使也想了片刻,最后点头应了:“嗯,奴婢一定带到,只是……”
易禾心下明了,立时再行一礼:“臣叩谢天恩。”
……
易禾第二日天还没亮就下了榻,而后洗舆用膳不敢耽搁。
石赟和几名护卫将行李也悉数搬上了车。
此行没带在橙同往,虽然她十分想去,可易禾实在不愿她耽误功课,就应了下回。
他们一行才刚出城,可巧又遇上了司马瞻。
易禾欲下车见礼,司马瞻却快她一步先下了马。
“车内不便行礼,还望殿下不怪。”
“无妨。”
“殿下这是要回北府?”
司马瞻笑笑:“察举留用的生员还未安置,本王要过几日才能回去,今日是特意在此处候着大人的。”
易禾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有交代。
于是只等他开口。
“其实……本王知道,冀州没有什么神医。”
易禾面上一惊,随后讪讪道:“殿下说笑了,能医白骨活死人的神医,世间自然无有,可冀州却有一位名医,能拟金方续命,可愈……”
“果真有么?”
司马瞻突然打断她,目光灼灼神色微妙。
这个眼神在他脸上不怎么常见。
易禾忽然就泄了气。
“没有。”
冀州确实没有,可是苑州有。
依照刘隗所说,苑州的古将军也是得了此症。
她事后找当地的同僚打听过,那位古将军死时已近古稀之年。
这就证明,为他治病的郎中还是有些本事的。
如果将他请来,或许能医好司马瞻也不一定。
不过这些,不必都说与旁人知道。
“殿下既然一早就知道实情,那日怎么不直说?”
“说了你也会去。”
“那为何今日又要提起?”
“是想告诉大人,本王在知道这件事的那天起就已经不药而愈了。”
“所以,你省亲后就尽快回京,千万不要去四处寻医。 ”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急着下了车。
易禾自己在车里将这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
好像有些懂他的意思了。
司马瞻只在乎心意,不在乎她是不是真能寻到什么神医。
今日特意来告知,就是怕她为了许下的诺言心生执念,从而耗费大把时间去找郎中。
这人是有些幼稚的。
不过,她确实没打算逗留多久。
除了要去苑州之外,这次她还背着王显的一个托付。
王显请她路上稍微拐个弯去趟河间,给闻十九的家里人送个口信,就说闻十九武举得了魁首,已经被编进了卫城军。
易禾当时没有犹豫便应了。
她知道,这件事闻十九写信就能告知家里。
王显却让她去送信,实则是有他自己的盘算。
易禾身为朝廷命官,亲自走一趟自然比纸上数言更具信效。
这样他的家人也好放心。
再是王显无法亲身前来冀州同故交见面,由她这个同僚代为问候,也当是全了两个人的交情。
至于尊荣体面,都是惠而不费的外物,易禾很乐意给出去。
……
这日暮色压城时,他们总算赶到了河间。
出了河间再往北几十里,就是冀州地界了。
今天不好再去打扰,易禾就命石赟寻了家客栈先住下。
预备明日再去闻十九家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