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新币推行渐入佳境之时,盗跖带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殿下,属下查到,约在孔府被围前三日,有一艘来自辽东方向的商船在琅琊港短暂停靠,卸下了一批皮货后便迅速离开。时间点与蒯彻失踪极为吻合。”
盗跖禀报道。
“据码头力夫说,那艘船吃水颇深,不像只装了皮货,而且船上护卫个个精悍,不像寻常商旅。”
“辽东?”
孟安目光一凝。
辽东乃燕国故地,地处偏远,与齐地素来商贸不多。
“可查到船名或归属?”
“船名‘海东青’,登记的是辽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会。属下已派人前往辽东核实,但需要时间。”
“海东青……蒯彻……”
孟安沉吟着。
“他若真从海路逃脱,去辽东意欲何为?那里并非繁华之地,也非交通枢纽。”
盖聂在一旁缓缓道:“辽东背靠群山,面朝大海,地广人稀,易于隐匿。且与匈奴、东胡接壤,形势复杂。”
孟安走到地图前,手指从琅琊划向辽东,又从辽东指向更北方广袤的草原和神秘的朝鲜半岛。
“或许,他的目标并非辽东本身,而是以辽东为跳板……联系匈奴?或是通往更遥远的未知之地?”
这个发现让蒯彻的逃脱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他的图谋,可能远超齐地,甚至关乎帝国的北疆安危。
就在孟安思索蒯彻动向时,来自咸阳的又一封密信由陈平亲笔所书,通过特殊渠道送达。
信中,陈平的担忧更加具体:“……殿下,夜郎王(扶苏)近日常与身边一名为‘玄机先生’的幕僚密谈。”
“此‘玄机先生’来历不明,学识渊博,尤擅鼓动人心。近日巴蜀之地,有童谣流传,曰‘扶苏仁,天下归;咸阳远,政令违’。此等流言,恐非空穴来风。”
“虽无实据表明夜郎王有异动,然其‘仁厚’之名被有心人利用,裹挟民意,不得不防。臣已加派耳目,然巴蜀山高路远,恐鞭长莫及。殿下在齐地之事若了,或需早做绸缪……”
“玄机先生……童谣……”
孟安放下密信,眼神锐利。
这手段,与蒯彻在齐地搅动风云何其相似!
难道这背后,是同一股势力在操纵?
他们一边在齐地利用孔氏,一边在巴蜀蛊惑扶苏,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东有蒯彻逃匿,海路不明,西有扶苏被裹挟,隐患暗生。
真的是好麻烦。
不过,孟安并未慌乱。
他深知,越是如此,越需冷静布局,稳住基本盘。
他首先回信陈平,令其继续严密监视夜郎动向,并设法查清“玄机先生”底细。
同时建议萧何,可考虑派遣一位得力干将,以巡视地方或督办某项事务为名,前往巴蜀,就近观察,稳定局势。
其次,对于齐地,他加紧了整合步伐。
利用抄没的孔氏财富,一方面继续大力支持巨舰工程,另一方面开始筹建一支直接隶属于太子府的“东海水师”。
由虞子期、钟离昧兼任统领,招募熟悉水性的士卒,操练海战,目标直指未来掌控海权,并追查蒯彻及神秘势力的海上线索。
对于内政,他借新币推行和盐政革新之机,大力提拔了一批有才干、忠于朝廷的官吏。
逐步替换掉那些与地方豪强牵连过深的旧吏,并将田薇、王仰等投诚者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给予实权,使其成为治理齐地的重要助力。
“盖先生,”
部署完一切,孟安对盖聂道。
“齐地大局初定,但暗流未息。蒯彻下落不明,扶苏那边隐患犹存。”
“欲在稳定齐地之后,或西巡夜郎,或北巡边关,届时,还需先生护卫周全。”
盖聂拱手:“聂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孟安走到窗边,望着西方。
心中疑惑不已,章邯到底在干什么?
他负责监控着扶苏,但是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
夜郎王城,坐落于群山环抱的一片坝子之中,潮湿的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泥土与草木腐烂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边陲之地的躁动与不安。
章邯率领的三千秦军锐士,便驻扎在王城五里外一处地势略高的营寨内。
营垒森严,旌旗招展,与远处那座融合了巴蜀风格与当地蛮族特色的王宫遥遥相对,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对峙。
章邯身披常甲,按剑立于营中最高的了望塔上。
他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王城方向。
当初,孟安将监控扶苏、稳定夜郎的重任交予他,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扶苏公子,这位长公子,性情仁弱敦厚,与陛下的雄才大略截然不同。
将他封于这烟瘴之地,明为封王,实近流放,其中深意,章邯岂能不知?
他既要确保扶苏安分守己,又不能过于逼迫,以免落人口实,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最是耗费心神。
然而。
近月来,这种脆弱的平衡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打破了那位自称“玄机先生”的幕僚。
此人出现得极其突兀,仿佛是从云雾深处走出的幽灵。
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肤色带着一种不见日光的苍白,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他身着素色黑袍,步履从容,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底的隐秘。
他自称乃避世隐士,感念扶苏仁德,特来辅佐。
扶苏本就渴望贤才,见其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尤擅引经据典、剖析时势,顿时引为臂助,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章邯凭借军人的直觉,第一时间便对此人产生了极大的警惕。
他尝试过多种方法调查其底细:派精干斥候跟踪,却发现对方如同泥鳅般滑不留手,总是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或茂密的山林中失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