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安站在临时设于琅琊郡守府的行辕内,眉头却并未舒展。
他面前摊开的是一幅精细的齐地舆图,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琅琊港的位置。
“殿下,所有孔氏直系、旁系核心成员均已收押,府库、账册正在清点,负隅顽抗者皆已伏法。”
虞子期躬身汇报,语气带着兴奋。
“嗯。”
孟安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舆图上,“子期,此次行动,可有疏漏?”
虞子期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回殿下,按名单缉拿,主要人物无一逃脱,缴获……”
“本太子问的是人!”
孟安打断他,声音微沉,“那个蒯彻,何在?”
虞子期脸色一变,猛地单膝跪地:“末将失职!清理孔府时,确实未见此人!已审问过孔玥及其心腹,皆言不知其去向,仿佛……”
“仿佛在殿下身份公开、大军合围之前,他便已悄然离去!”
“果然……”
孟安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线,叹了口气道:“金蝉脱壳,好一个蒯彻!”
之前陈平就来信告诉过他,一定要小心这个蒯彻。
此人非同一般,不仅是一个谋士那般简单,其眼界、手段,更像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孔氏的覆灭,齐地的改变,或许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能被他利用,作为转移视线、达成其他目的的烟雾。
“此人乃心腹之患。”
盖聂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其智谋深沉,善于隐匿,若任其流窜,恐生后患。”
白无情在一旁挠头,有些不解道:“一个书生,跑了就跑了呗,还能翻天不成?”
孟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
有些隐患,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可怕。
蒯彻知晓孔氏与那些神秘“墨家弟子”的联系,甚至可能本身就是其中一环。
他的逃脱,意味着那条线断了,也意味着暗处可能还潜藏着未知的敌人。
“他不是普通的书生。”
孟安沉声道,“传令下去,画影图形,海捕文书,发往各郡县,尤其是沿海港口,严加盘查!重点排查近日出海的可疑船只和人手!盗跖!”
“属下在!”
盗跖如同鬼影般现身。
“你的差事来了。”
孟安看向他,“动用你一切江湖关系,给我盯死所有可能与蒯彻有牵连的线索!尤其是海路!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又要去哪里!”
“殿下放心,只要他还在喘气,属下就能把他揪出来!”
盗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领命而去。
孟安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大海。蒯彻的逃脱,让他更加坚定了加速海洋战略的决心。
陆地上的争斗,尚有迹可循,而浩瀚的海洋,则充满了太多的未知与可能。
必须尽快让那艘巨舰成型,组建起一支能够掌控海疆的力量。
“子期,无情。”
“末将(臣)在!”
“孔氏之事已了,但齐地百废待兴。盐政革新需强力推行,确保盐利归于朝廷,惠及百姓。子期,你暂留琅琊,协助郡守,稳定地方,整饬军备,尤其是水军操练,需提上日程!”
“末将领命!”
“无情,你随我返回临淄,新的秦币推行在即,需要可靠之人监督铸币工坊及新钱流通,防止有人暗中破坏。此事关乎国本,不可再出差错!”
白无情一听有正经事做,还是“关乎国本”的大事,立刻挺起胸膛:“是!殿下!无情定当尽心竭力!”
安排妥当,孟安又看向一直沉默旁听的田薇:“田薇。”
“民女在。”
田薇上前一步,神色恭谨。
“田氏熟悉齐地商事,新币推行,盐务整顿,皆需商户配合。你便协助无情,负责与各地商户沟通协调,稳定市场,可能做到?”
这是给予田薇信任和机会,也是将田氏进一步绑上战车。
田薇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深深一福:“田薇必不负殿下所托!”
数日后,孟安启程返回临淄。来时隐秘,归时显赫。
太子仪仗虽未全开,但威严已足以震慑沿途。
马车内,孟安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孔氏虽除,但蒯彻逃脱,神秘墨家势力隐于幕后,夜郎王扶苏那边也是暗流涌动。
“殿下,可是在忧心蒯彻之事?”
坐在对面的盖聂忽然开口。
孟安睁开眼,叹了口气:“不止是他。扳倒一个孔氏,只是撕开了齐地乃至帝国沉疴的一角。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内有忧患,外有……那未知的海洋与世界。”
盖聂沉默片刻,道:“殿下心怀天下,自有天佑。聂之剑,愿为殿下斩断前路荆棘。”
孟安看着盖聂沉静如水,心中稍安。
车队抵达临淄,太子行辕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悄然入驻了原本宅邸,如今这里已成为他太子孟安在齐地的临时指挥中枢。
临淄城最大的官营铸币工坊内,炉火熊熊,工匠忙碌。孟安在白无情和田薇的陪同下,亲自视察。
“殿下,此乃新‘秦半两’母范,”
工坊令恭敬地呈上一枚青铜范具。
“依萧丞相与陈大夫所定规制,钱文清晰,轮廓加深,边缘增设波浪暗纹,极难仿制。铜七铅三,成色足,分量准。”
孟安拿起一枚刚刚铸造出来的新钱,入手沉甸,钱文“半两”二字挺拔有力,边缘的波浪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与之前市面上流通的各类劣钱、私钱乃至孔氏那批工艺精湛却包藏祸心的新币相比,高下立判。
“好!”
孟安赞许道,“无情,你负责此地守卫与铸币材料的调配,确保一枚劣钱都不许流出!田薇,你负责联络可靠商户,首批新币优先供应他们,务必让百姓尽快用上足色好钱,建立信誉。”
“是!”
白无情和田薇齐声应道。
新币的推行并非一帆风顺。
旧有钱庄、豪强暗中抵制,市面上甚至出现了诋毁新币“耗费铜多,与民争利”的流言。
但在孟安的强力推动和田氏等配合的商户示范下,新币以其优良的质地和稳定的购买力,逐渐赢得了民心,流通范围变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