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疆铺好床,特意从橱中拿出申绿赜绣的那对紫色的丁香花枕套放在床头。他轻轻抚摸着枕套,紫色丁香花纹微微凸起,仿佛这份缠绵与温暖能开至他的心间。尚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境中是一条浅浅清溪,流水淙淙,风风韵韵。溪旁一排丁香树,碧绿的叶子衬着紫色的丁香花,花开正盛。清风吹过,携带缕缕暗香,招引来蜂蝶游戏,尚疆行走在丁香树下,寻找着绿赜身影。而身旁的林籁泉韵,花树妖娆,他全都无心留恋。
终于,她来了!着一身淡淡粉衣,他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他朝她奔过去,她自然也看见了他,也朝他奔过来,双向奔赴,拥抱彼此。原来天可以这样蓝,草可以这样绿,花可以这样红,世界可以这样的安宁与美丽。
这时候,树上落下一小朵紫色的丁香花,正落在绿赜秀发上,尚疆轻轻抚了一下纤细的花梗,也触摸到了她如云的秀发。丁香如雾开似云,袅袅婷婷佳境里。繁枝漫放春风意,暗中谁解各处情?
突然,那丁香花‘倏’的一下变成一缕青烟不见了。尚疆急急看向怀中的申绿赜,可是哪里还寻得到她的踪影?
“不要,不要。”尚疆在梦中惊跳而起,惊出一身冷汗。他用衣角擦去头上汗珠,恢复心情,心里想着只是一个梦境而已,便不去深究。
傅廉已将饭菜备好,小心问道:“大人可是吃完便入宫?”
尚疆轻语:“我仍将《长略》藏在那里,暂时先不拿出去,若能与灵霁公主解除婚约,我便过来取。你小心看守,不论谁来问谁来取,皆推脱不知晓此事,只要我未死,便依我命行事。”
傅廉正色作礼:“大人放心,我人在《长略》在,定不负大人托付。车马已备,大人作速入宫,我等着大人好消息。”
尚疆飞身上马,五位勇士随行,流星赶月奔至皇宫。下马后,他匆匆让守关兵士验了特许铭牌,入了宫内。
正不知宁安帝在何处宫殿,却遇上黄门侍郎张堂从太极殿方向走出来,尚疆躬身行礼,张堂回礼:“洛都尹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确有要事回禀世帝,侯爷可知圣上在何处?”
“世帝刚刚在光华殿。”
“多谢侯爷相告。”尚疆答谢。
穹苍帝此时也密切关注着尚疆动向,尚疆今日行色匆匆,准备密见宁安帝,出门前还交代傅廉看守《长略》。听他之言,还要将此作为筹码,解除与灵霁公主婚事。若尚疆与灵霁公主解除婚约,尚疆与申绿赜之间便再也纠缠不清了,这一点穹苍帝不能忍。穹苍帝这几日见尚疆皆埋头暗室,心想他会将《长略》藏于暗室中,他便隐身入了暗室,到处翻找起来。他记得尚疆伏案时,手中的那个本子是春绿色,刻有‘六合长春’篆体书,且饰以山水的潢纸(又称黄纸)。这种潢纸中的染料黄柏含有生物大碱是杀虫防蛀剂,且含有一种清香的气味。
穹苍帝闭上双眼,敛眉静心,闻香而去,站在香气最浓处,才细细翻找起来。穹苍帝任何一件细小的物件都不放过,最终他找了《长略》的藏身之处。
暗室中原置了鼎巨型博山炉,其上重重叠叠雕刻着仙山海浪、珍奇异兽。此炉是上任洛都尹搜刮得来,但由于他疲于奔命未及携带便留在了暗室中。在此博山炉中焚香,冒出烟气缭绕缥缈,更显炉上所雕群山朦胧,众兽浮动,犹如博山仙境,紫霞胜景。
此博山炉铜质素面,底座大且深,里面却是中空,而那《长略》,就静静地躺在博山炉的底座之下。博山炉因久不焚香,炉中仅有些沉香屑,但香味渐淡,穹苍底方能分辨曾闻到过的那缕黄柏暗香。
穹苍帝将《长略》拿出来,细细观看,心中惊异尚疆的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其计谋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让人分不清其真实意图。其计划又因变而生,有条不紊,又将脚踏实地夯实于事态发展。其以经济与民生为基础的理念始终不变,即使是在一统谋略中,亦时时以民生社稷为重,守土护民,扼制大乱。观其争战,却多以智计相争,不求长战苦战,常以速胜为要义。
穹苍帝掩卷深思:望川仙君果然大才,哪怕被贬入人间,无法力傍身,但这一身才气总是难以自弃。穹苍帝将被他翻乱的东西放好,又将《长略》藏于袖中,转身离开。
尚疆拜于光华殿前求见宁安帝,皇帝宣其入殿。光华殿庄重静穆,十分宽敞。殿中大柱描龙绣凤,金碧辉煌。尚疆进殿时,并不见皇帝的身影,望空而拜:“洛都尹尚疆求见宁安帝。”
宁安帝从楹柱后转出,虚手相扶:“洛都尹平身。”
尚疆起身后欲上前回禀,谁知皇帝近侍喝道:“洛都尹大人,且站定回禀。”
尚疆只能站定,远远望去宁安帝一席宽衣大袖,散发披肩,与往日甚为不同。
尚疆见近侍在旁,不知如何开口。再说如此远远相望,声音小了怕皇帝听不清,声音大了,又怕殿前护卫皆听清他的话。如此隐秘之事,搞得人尽皆知,不太好吧?
尚疆心中着急,却也没有失了分寸:“世帝,今日司农张伦园中有一奇景,我心道是祥瑞气象,便速来报于帝前。”
“你不是向来不信这种事吗?今日就报到朕这儿来了。”宁安帝说。
“臣能否上前回禀?”尚疆试探性地说。
近侍上前搜了一遍尚疆的身,尚疆几不可见,微微皱了皱眉。
宁安帝轻轻挥了挥手,近侍瞧见,便默默退至殿中角落,静静候于一旁。
宁安帝又朝尚疆招了招手,尚疆几乎是屁颠屁颠奔过去的。
“说。”宁安帝开口。
尚疆犹豫了一下。
宁安帝说:“是否觉得刚才朕与你隔得太远了?你也不喜欢这么沟通交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