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猛地一拍大腿,笑道:“正是小满公子的家!怎么,江姑娘您,认识柳家公子?”
江芷棠心下腹诽,何止是认识,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
在掌柜的热情引路下,江芷棠步履从容地来到了柳府门前。
只见两扇略显斑驳的木门紧闭着,门前石阶缝隙间已生出细密的青苔。
然而从那不甚高的院墙内,却隐隐传来阵阵花香。
若不是曾经亲自登门拜访过,任谁看到这般近乎寒酸的门庭,都绝不会想到,里面竟别有洞天,处处花团锦簇。
还不等她抬手叩响门环,只听‘吱呀’一声,那木门竟从里面被拉开了。
柳小满斜倚在门框上,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冷意。
“怎么?”他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刺,“都已经找到我家门上来了?
江姑娘,我拒绝了那么多次,你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么?”
若是放在从前,那个被家族捧在手心的大小姐江芷棠,面对这样直白的讽刺,恐怕早就羞得满面通红,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
可是,在经历过命运捉弄,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的她,竟也能心平气和地应对。
江芷棠眸光清亮,语气平稳如水。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爹柳宗主亲口承认,我就是他认定的儿媳。
难不成,如今你想违抗父命?”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字字清晰,这份镇定与从容,反倒让柳小满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他显然没料到,这位昨夜还在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竟能这么快振作起来。
柳小满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急忙反驳:
“别胡说!我柳家祖训,从不娶世家女为妻。这是铁律,谁也不能违背!”
“柳家祖训,明明白白写的是家主不娶世家女。”江芷棠不疾不徐地打断他,心底掠过一丝凉意。
“你爹柳清水还健在,正是柳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怎么,难不成你现在就急着要夺权,连这条只约束家主的规矩,也要抢着往自己身上套?”
柳小满俊朗的面容上掠过几分恼意,却寻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反驳。
见他如此,江芷棠灿然一笑,自信满满地续道:
“我知道,你现在不肯接受这门亲事,无非是与我还不够熟悉,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她向前轻迈半步,目光灼灼地望进他有些错愕的眼底,笃定地说:
“没关系。
给我一点时间,柳小满。
我江芷棠在此立誓,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爱上我。”
柳小满直接被气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荒谬,几分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他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少女,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好看的阴影,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不想做的事情,谁都别想强压着我低头。”
柳小满微微侧过脸,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江芷棠莞尔一笑,眼眸清澈而温柔,轻声道: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
诗句在她唇齿间流转,带着淡淡的怅惘与缠绵。
“没有人会强迫你接受我。”她顿了顿,眼中漾着真挚的光,
“我只恳求你,可否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让我证明,我对你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更非儿戏。
我是真的,很爱你。”
凝视着江芷棠那双真诚的眼眸,柳小满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而挠心的情愫,猝不及防地划过心间,竟让他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
这感觉稍纵即逝。
沉默片刻后,他嗤笑着摇了摇头,
“我才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只因看过一幅画像,就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人。
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真实的我。”
不待她回答,柳小满敛起笑容,长吐一口气,语气冷硬而决绝:
“江芷棠,对吧?”
他念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刻意的生分。
“我不讨厌你,但我讨厌既定的生活被打乱,讨厌无法掌控的变数。
我收回之前说的三天时限。”
他指尖迅速凝聚灵力,传送符纹瞬间燃起,光芒流转间,泛着紫黑色幽光的空间隧道赫然出现。
“请你现在就离开。”
话音未落,在江芷棠还来不及反抗,柳小满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扯入了那扭曲的空间之中。
一阵晕眩后,江芷棠踉跄着稳住身形,
再睁眼时,眼前已不再是柳家庭院,而是,邺城荒凉死寂的城外。
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远处依稀可见未曾收拾的尸骸,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江芷棠踉跄着后退半步,几乎不敢相信。
旋即,她唇边扬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那笑意比哭更令人心碎,喃喃自语道:
“不,石头尚且能被暖热,被水滴穿。
而妖族,本就是没有心的,对吗?”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
柳小满冰冷的声音,从几乎要隐没的隧道中传来:
“随你怎么说吧。”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留下了一句近乎残忍的“关怀”:
“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在夕阳沉下山峦之前,一定要离开这里。
否则,待到夜幕彻底降临,荒野上游荡的妖,会将你啃食得尸骨无存。”
话还没说完,那紫黑色的隧道随风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离去得那般决绝,没有半分留恋,只留下江芷棠独自一人,立于这片被死亡与绝望笼罩的荒原之上。
尝试启动传送符回邺城,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狠狠弹回,符纸在她指间化作焦黑的灰烬。
低声呼唤豹休,却都石沉大海。
接连受挫让江芷棠的银牙几乎要咬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绝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她低声自语,眼底燃起灼人的火焰。
从怀中取出两件法器,紫烟镜和方宝盒。
指尖结印,衣袂无风自动。
既然十八岁的柳小满浑身是刀,冷酷如冰,那便以非常之法,叩开这命运的铁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