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宝珠抱住黎戎的脖子,眼睛里头都是惊喜。
爹爹好了!好厉害啊!竟然可以打这么多的人!
小二不比宝珠,此时他瞧见如今爹爹通身血迹,还有皇上的样子,不觉忧心的站在黎戎身侧:“爹爹,您怎么来了...”
“你瞧,皇上不曾为难吧?黎将军,如今你如此无理,还不快和皇上请罪!”李公公打断小二的话,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道。
黎戎抱住女儿,另一只手牵住小二冰凉的小手,掀开眼皮时候,一只展臂近乎两米长的巨隼落在殿前。
他最终,视线淡淡落在皇上身上。
“玄朗,”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这个字,声线像冻住的弓弦,缓慢且嘶哑:“从前我守着君子之道,即便是抄家流放,满门倾覆,也不曾有半分私心。只因我曾是大景战神,我黎家世代护佑着这片土地...你既是我挚友,又是我的君主,我甘愿沦为你指尖弃子...”
“你想说什么...”皇上的睫毛恍惚间都在颤动,死死的盯着黎戎的脸。
“有些事情,非我不会,是从前的黎戎不想。可如今,从前的黎戎已经死了。”
“玄朗...若我死生不顾,但愿你和萧远山,乃至整个大景,还能能承得住我的全力一击。”
“放肆!你...你手里无兵卒,你真当你自己是神了?”李公公抖着手指指着黎戎道。
明明他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可是黎戎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重锤一般,声声敲打在人的心头。直叫听到的人头皮发麻。
他吞了口口水,紧绷着继续道:“皇城首位这么多,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够淹死你!”
“李全!”
皇上叫住身边的李公公,重重的咳了几声,猩红的眸子却似死死的盯着黎戎,不曾挪开。
面前黎戎比之前意气英发的时候,瘦削了几分。
恍惚间他才发觉,他似乎好久都没认真看过黎戎了。上一次认真看他,还是他身穿戎装,全胜而归时。那时的他金甲长冠,神驹盗骊驾着他入了盛京长街。
那日迎他百姓好多啊,多的他站在城墙上一眼都看不到头。
山呼海啸的欢呼里,他们癫狂的在迎他们心中的战神。只是,那疯狂的信仰,似一张利爪一般,时常会在睡梦中攫紧他的心脏撕扯。
无数次惊醒,他都会想,被世人如此敬仰,该是什么感觉呢?
百姓爱戴他,天下仰仗他,便是敌国王侯,都对他俯首称臣。自己这个帝王,竟也心中仰仗他...
父皇死前说过,他做帝王有黎戎效忠,堪堪才能有和萧远山一拼之力...
多么可笑啊。
他成为帝王的缘由都是因他...
这就是天之骄子吗?
和他这孱弱之躯完全不同,他不需要在背后如阴沟的蛇鼠一般去算计人心。
只是,天道岂会无波?
天之骄子如黎戎一般,也该有困厄吧?否则对旁人岂不太不公?
他其实想要看看,绝境中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当黎家倾覆的时候,他却终究没敢踏上城墙看一眼...
甚至,怯懦的想要躲起来,不见,不看,似乎这些就和他没有干系...
记忆忽然飘回幼年,那时他常被二皇兄欺辱。黎戎总是挡在自己前头,眸光温和又笃定的说:“没事,有我。”
他还会带着他和阿蘅夜里溜出去将二皇兄套上麻袋打一顿。
登基的时候,朝堂动荡,边关战紧。他丢下族亲,远赴疆场,临行城下的他一身戎装,手握长枪的他在城墙之下遥遥相望,无声的和自己道——“放心,有我。”
其实,自幼他便是一直得他庇佑,百姓也得他庇佑,大景天下一样得他庇佑。
玄朗从未见过这样的黎戎...
如今他的玄色长衫无风自动,衣角发间都是干涸的血迹,他血色的眸子中再无往日情分,通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似乎自己今日也成了他的敌人...
玄朗一直都知道,他战场厮杀多年绝非善类,可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直观的面对他的杀气...
曾经的大景守护神,有一日将他所有的刀刃挥向大景的时候,大景...或是自己,能撑多久?
这不止是皇上的疑问,同样,也是令所有人心中发颤的拷问...
只是,旁人不知黎戎的底牌是什么,皇帝却是知道的清楚。
当年,黎戎被所有人误解、被世人唾骂,满门倾覆下,他也并不曾用了那一张底牌,因为...
用了就等于叛国...坐实了他的罪名,他将永远背负叛国之罪,当年的黎家血案,就再无平反之日...
可现在……他却不在意了?
喉头猛地一甜,玄朗呕出一口鲜血,视线却仍死死锁着黎戎。他抹过嘴角的血痕,忽然低笑出声:“黎戎,你很得意吧?纵我是九五之尊,面对杀上门的你,竟也不能将你如何,还想着和你重修旧日之情...”
黎戎垂头俯视面前孱弱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气的帝王。他的脸上再无幼年陪在自己身侧,给他递热茶的挚友模样。满是陌生。
“言尽于此,从前用在我身上的阴私手段,离我夫人远些。但凡脏了她半块衣角,我便会掀翻你这皇城。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
话音落时,他已转身抱起女儿,牵起小二的手。玄衣拖过金砖上的血渍,留下一道蜿蜒的暗痕。
随着黎戎的离开,众多巨大凶隼盘旋在皇城上头,压得整个皇城乌泱泱的不见天日一般。
众护卫皆是抬头去看,恍惚间只觉像是人间炼狱来临前兆似的。诡谲异相让人头皮发麻。
宫殿之下,黑袍老者兴奋的盯着天上随着黎戎盘旋离开的巨隼,眸中逐渐带着几分痴迷:“这就是大景战神?将星凶星系于一身的...独树一帜的命格吗?”
黑衣老者癫狂一般,盯着黎戎许久,好似他是一盘美味大餐一般。
宫殿内,玄庭呆呆的收回了看着师父离开的视线,他无措的回头看向面前的皇上,梗着声音好久才唤了一声:“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