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一脸严肃,陈淑蔓勉强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陈巍红着眼眶,将身体尽可能地前倾,死死盯着陈淑蔓沾满泪痕的脸:“听着,你现在立刻收拾东西,跑到国外去。”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
见女儿满脸震惊地摇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着满腔的酸涩与痛苦,继续说道:“我在那边还有朋友,当年他落魄时我帮过他,他欠我天大的恩情,一定会收留你。”
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到了那边,你就隐姓埋名,把过去都忘了,重新开始......”
陈淑蔓扑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却也只能隔着一层玻璃。
陈巍别过脸,不敢再看女儿绝望的眼神,咬着牙挤出最后一句:“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儿。只有这样,沈光霁才不会盯上你,你才能活......”
说完,他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皱纹横生的脸颊肆意流淌。
他将手握拳,死死抵在额头上,把满心的不舍与悔恨都藏进了扭曲的面容里。
陈淑蔓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蹲下身去,泪水浸透了她的裙子:“爸,我不走,我哪都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执拗,双手死死环抱住自己的臂膀,指甲深深掐进手臂里。
陈巍见她固执得可怕,咬牙道:“你疯了!”
浑浊的泪水再次顺着脸颊滑落,他抬手恶狠狠地抹掉:“蔓蔓,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怕!”陈淑蔓跪坐在地,眼神里燃烧着绝望的固执:“爸,就算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陈巍突然暴起,金属手铐撞在桌面发出巨响,震得她浑身一颤:“你给我听好!”
“你妈走得早,我把你护了二十几年!现在你非要把命送在这才甘心?”他俯身逼近,呼出的气息里带着压抑的哭腔:“你要真孝顺!就滚得远远的!就当我陈巍从来没生过你!”
他说出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沙哑破碎的不成人形。
陈淑蔓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睫毛上的泪珠不断坠落,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爸,您说过会带我去国外旅游,去我喜欢的地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音都颤抖着:“您还说以后要把家里的生意交给我打理,要亲自给我介绍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回忆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心脏,当初最平常不过的几句话,现在却成了再也无法实现的遗憾。
陈淑蔓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呜咽声混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冒出来:“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我不要什么隐姓埋名,不要什么国外的生活,我只要您啊!”
她哭得浑身抽搐,肩膀剧烈起伏着:“您说过要看着我穿婚纱,要抱外孙的……爸,您不能丢下我……”
听着女儿说出的这些话,陈巍心脏一抽一抽地发疼。
他仰着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别再说了……我现在是个醉人,那些话你就当我是在骗你,是爸爸对不起你……”
陈巍鼓起勇气看女儿的脸蛋,抬起手用布满老茧的指尖,隔着空气徒劳地抚过她红肿的眼角:“蔓蔓,算爸这辈子最后求你一次。”
他喉结翻滚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将哽在喉间的话吐出来:“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当我从没存在过。别再管我的死活,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陈淑蔓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冰凉的触感从骨缝间钻进来,却抵不过心口的剧痛。
她死死揪着衣领,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不……不……”
眼底的泪水从来没有停止过,糊住了她的视线,让眼前父亲佝偻的身影变得愈发模糊。
陈巍见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蔓蔓,别闹了……”
他别过脸,不敢看女儿绝望的眼神,可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听着身后抽噎的哭声,陈巍心如刀绞,干脆走到铁椅前坐下,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不再看防弹玻璃以外的人。
“我不走,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见父亲远离自己,陈淑蔓突然爆发,声音尖锐得近乎凄厉。
她踉跄着想要再扑过去点,双手无力地拍打着将两人隔绝的防弹玻璃:“爸,我求您,别赶我走……”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两名警员面色严肃地走进来。
“这位女士,探视时间到了,请配合离开。”其中一人的声音冷漠而坚定,打破了审讯室里令人窒息的氛围。
“不!不可能!”陈淑蔓猛地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抗拒:“我还有好多话都没说完,我不能走!”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警员的钳制,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哭得狼狈不堪。
“爸,你救救我!”
她向父亲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看到陈巍紧闭的双眼和滚落脸颊的泪水。
“对不起,这是规定。”
另一名警员跟着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
陈淑蔓拼命扭动着身体,高跟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哭喊的声音也声嘶力竭:“放开我,我不要走!爸!爸——”
陈淑蔓的声音逐渐被拖出审讯室。
而陈巍始终没有起身看一眼,只是将脸埋进掌心,任由泪水浸湿布满皱纹的双手。
门外,陈淑蔓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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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月光透过淡青色的窗纱,在欧式地砖上洒下一地亮光。
沈家的主卧内。
沈母仰卧在床上,从闭着却隐隐发颤的双眼便可以判断出,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从着手治疗后,每隔一个星期,顾清就会替她进行一次深度治疗。
情况确实一天比一天在好转,但不容忽视的是,沈母到目前为止依旧处于对治疗存在半抵抗的态度。
说来也能理解,毕竟有谁能接受自己捧在怀里的婴孩,一夜之间就结婚且即将生子了呢?
遂,顾清便在每次正式治疗之前,再重头给沈母回顾一遍上一次的治疗内容。
“妈,你看,这里有你最爱听的故事。”
说着,顾清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播放器。
她按下开关,熟悉的童谣流淌出来。
沈母的颤抖的眼皮微微顿住,脸上露出一副慈祥的表情。
顾清趁机坐到床边,握住沈母略微冰凉的手。
指尖触到那些因长期抓握而磨出的老茧,她鼻头不由发酸,嗓音温柔地继续说道:“听哥哥说,小时候,你每天晚上都会唱这首歌哄我睡觉。”
沈母听着顾清温柔的声音混着童谣,贯入耳朵。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顾清见状,另一只手从药箱里取出特制的安神香点燃。
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
她开始用银针进行针灸,动作精准而轻柔。
每刺入一针,都轻声安抚:“不疼的,妈妈。”
随着治疗的进行,母亲紧绷的身体慢慢地彻底舒展。
“好,慢慢睁开眼睛。”顾清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对沈母说道。
沈母依言,缓缓掀起眼皮。
她眼神里最初的迷茫与忐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明。
顾清一边施针,一边讲述着她从小到大的过往趣事。
讲到开心处,沈母的嘴角竟微微上扬。
治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最后一根银针取出,沈母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顾清轻轻为她盖好被子,守在床边,直到确定沈母呼吸平稳,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疲惫却欣慰地笑了起来。
卧室门从里面缓缓推开,顾清抬眼便看见三道身影笔直地立在门外。
沈父攥着茶杯的指节发白,茶水在杯口轻轻晃荡。
沈光霁倚着墙壁,看似漫不经心,却死死盯着她的表情。
陆景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怎么样了?”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顾清望向眼前三张紧绷的面容,唇角扬起一抹笑:“妈妈的情况比预想中更好。”
她摸出记录本,盯着上面记录的内容,给他们分析道:“之前我调整的药物剂量和针灸配合起效了,现在妈她已经不再出现幻觉,也能慢慢接受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沈父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托盘上,转过身去,抬起手臂用衣角抹眼泪。
沈光霁向前半步,将父亲揽在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他肩膀。
“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啊……”
沈父的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仿佛要将二十五年来压抑的痛苦与期盼全部宣泄出来:“从你妈发病那天起,我每天都在等,等她清醒过来……”
他颤巍巍地捂住脸,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父母这么多年来的辛酸与苦痛,沈光霁是历历在目。
他喉结滚了滚,安慰着父亲说道:“爸,相信清儿,在她的治疗下,妈一定会彻底好起来的。”
“哥说得没错。”
闻言,沈父抬头看向顾清。
“爸,按照现在的恢复速度。”顾清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最多一个月,妈妈就能完全康复。如果后续治疗顺利,半个月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