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关城之上,浓重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城墙内外,到处是激战后留下的狼藉景象,刺鼻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混合在一起,在晨风中弥漫……
都督荀攸被几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推上了城楼,他身上依旧是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袍,面色因久病初愈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眸子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传令!”
荀攸的目光扫过战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名侍立在侧的将校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一,立刻组织人手,修缮城防,清理战场,清点战果,将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待战后一并追封抚恤,不可怠慢!”
“喏!”
“其二,告知兴霸将军,东关已为我军所克!将此消息在西关城下大肆宣扬,务必让曹真及其麾下每一名魏军士卒都听得清清楚楚!
同时彻底封锁西关所有水陆通道!从今日起,西关一粒粮食都休想运进来,我要让西关化为一座真正的孤岛!”
“喏!”
“其三……”
荀攸的目光越过重重江雾,投向北方,那里是太史慈和庞统奋战的淮阴方向,也是南线战局的另一个关键节点。
“再将濡须坞陷落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至淮阴,告知子义!淮阴已破,东关已克,曹魏在淮南的门户,已被我大汉打开!
待西关一破,我大军便可长驱直入,进入巢湖巢湖,合兵一处,直击合肥城下!”
“喏!”
与此同时,西关。
此刻的西关,依旧是杀声震天,战鼓如雷。
甘宁正遵照荀攸之前的部署,继续对西关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压力。
汉军的艨艟战船如过江之鲫,一波又一波地向缺口靠近,试图扩大战果。
缺口两侧的关墙上,箭矢如泼墨般洒下,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不时的惨叫声传来,那是汉军士卒为箭矢所伤发出的惨叫……
船上的汉军士卒如同下饺子一般,口中发出震天的呐喊,顺着摇晃的钩索和临时搭建的简易梯子,冒着箭雨和滚石,奋不顾身地往上攀爬。
不少士卒在攀爬途中被箭矢射中,惨叫着从半空坠落,砸在下方的同袍身上,或是直接跌入冰冷的江水,激起一团血花,瞬间便被濡须水吞噬。
魏军在曹真的督战下,寸土不让,死战不退。
双方在缺口处展开了最为残酷的拉锯战,那数丈宽的豁口,已经被双方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凝固空气。
“顶住!都给我顶住!甘宁小儿已是强弩之末!再坚持半个时辰,他们必然退去!援军!合肥的援军就快到了!”
都督曹真身披重甲,立于缺口后方,正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心中焦急万分……
汉军的攻势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强度之高,远超他的预料。
他麾下士卒伤亡惨重,防线数次摇摇欲坠,全靠他亲自带着亲兵卫队一次次拼死斩杀,才勉强稳住阵脚。
“东关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甘宁此刻立于旗舰船头,眉头紧锁,看着前方绞肉机般的西关缺口,焦躁不已。显然,若是再这么打下去,佯攻就得变成真攻了,关键魏军坚韧,拿下的可能性并不大。
就在此时,一艘挂着令旗的汉军快船破开水雾,飞速驶向甘宁的旗舰。
“将军!东关已为我军所克!荀都督命将军将此消息在西关城下大肆宣扬,彻底围死西关!”
传令兵翻身跳上甲板,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什么!”
甘宁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他一把将传令兵拉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荀丞相!好一个声东击西,真假难辨!老子在这里跟他曹子丹死磕了二十天,耗尽了力气,还以为要啃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啊没想到,不愧是荀丞相!用兵如神,用兵如神!”
他狠狠一挥手中双戟,指着仍在顽抗的西关,声如洪钟,响彻整个战场。
“小的们!都给老子听着!东关已经被我们拿下了!曹真这老小子已经再无退路!给老子放开嗓子喊!告诉对面的魏狗,东关已丢!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喏!”
旗舰之上,旗手奋力挥舞旗帜,鼓手擂响了更为激昂的战鼓。
“东关破了!”
“曹真老贼,你的东关已经被我们拿下了!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
“濡须坞是我们的了!负隅顽抗者,死路一条!”
“投降免死!大汉优待俘虏!”
一时间,汉军阵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和嘲讽声,这声音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西关守军的心脏,让他们本已紧绷的神经瞬间濒临崩溃……
西关城楼之上,曹真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初时还不以为意,只当是汉军疲兵之计,谣言惑众。
但当他看到己方士卒脸上那越来越明显的惊慌与动摇,以及汉军攻势中那股掩饰不住的嚣张气焰之时,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毒蛇般涌上心头……
“快!派人去东关查探!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有东关的情报!”
曹真一把抓住身旁亲兵的甲胄,指甲几乎嵌进铁叶之中,怒声喝问。
“将军!不好了!东关方向烽火示警,方才有消息传来,汉军趁大雾偷袭,发动进攻!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汉军应该正在攻城!”
一名飞影连滚带爬地冲到曹真面前,浑身颤抖,面无人色地说着话,声音因恐惧都变得尖锐起来……
“你说什么!”
曹真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他猛地提起那飞影的衣领,双目赤红,厉声喝问:“那现在呢!现在东关可还在我们手中!”
“联……联系已经彻底断了……我们正在飞鸽传书确认情报,但……但恐怕……”
看着关城之下汉军那高涨的气势,听着那一声声清晰无比的“东关已破”,曹真心中已然信了大半,但他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依旧无法完全相信这个可怕的消息。
他强自镇定,挥剑指着城下,大声宽慰着已然军心浮动的西关魏军。
“莫慌!不要慌!这都是汉军的奸计!汉军主力皆在此处猛攻,如何能分兵夺下东关?这都是为了瓦解我们的斗志的阴谋!只要我们守住西关,汉军必然无功而返!”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足足两个时辰,汉军的攻势虽然有所减缓,但包围之势却越来越紧,气势依旧高涨,而东关方向却始终渺无音讯,曹真不得不接受了东关失守这个残酷的可能性……
“碰!”
曹真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的箭垛之上,手背鲜血淋漓。
“可恶!东关失守!怎么可能!汉军主力明明都在猛攻西关,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
“将军!荀攸!荀攸来了!”
一名斥候指着汉军后方的那面旗帜,满脸惊恐。
“什么!”
曹真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天旋地转,瞬间明白了所有原因。原来是那个算无遗策的都督荀攸到了濡须坞!
“荀攸……是荀攸!我早该想到的,原来是荀公达亲至吗……难怪……看来东关是真的失守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曹真喃喃自语,脸上一片死灰。
“将军!汉军已经彻底将我们包围了!水路被他们用艨艟彻底封锁!陆路也被截断!我们……我们已被彻底包围!”
就在此时,一名副将面如死灰地冲上前来禀报,声音中满是绝望。
曹真环顾四周,只见麾下将士早已人心惶惶,斗志全无,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眼看如此情况,他自然知道,西关也守不住了,濡须坞彻底撑不下去了,再坚守下去,恐怕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
他曹真可以死,但不能让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将士白白葬身于此。
“传我将令!”
曹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事已至此,唯有突围,方有一线生机!所有将士,放弃城防,向北门集结!随我杀出一条血路,退往巢湖,我曹真答应过你们,要带你们回家的!今日,便是我践行诺言之时!”
“跟着将军!冲出去!”
“跟汉军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在曹真的激励下,残余的数千魏军爆发出最后的勇气,他们放弃了残破的城墙,在曹真的带领下,朝着北门方向冲去,试图在汉军尚未完全合围之前,撕开一道口子,回返巢湖。
北门,是通往巢湖方向的水路出口,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路……